几乎半个小时过去了,司玢没遇到一辆愿意载他到青山隧道附近的车。
黑暗空荡街道的人行道上,他只能全力往现实世界蓝天社区方向奔跑。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打算一边往那个方向移动,一边寻找车辆。
……
冯参是位兼职的网约车师傅,白天在写字楼里工作结束后,他会开上自家的车到火车站、汽车站转转,接人赚外快。
女儿大了,要上幼儿园,妻子也怀上了二胎,家里只有他一个能挣钱的男人。
那一份工资啊,根本不够用,下班儿后得干点其他的。
将饭盒里的素菜就着凉掉的米饭噗噜噜扒个干净。
冯参摇下车窗,凌晨三点多,街道上冷清清的一片,跟他熟悉的几位兼职师傅都再跑最后一单,他还想再做一单。
大马路上红绿灯无声的闪烁着,夜风有点凉,冯参拉下袖子。
“这个点差不多没啥人了。还是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冯参掉头往正路上开去,就在这时,他感到屁股下的坐垫猛得往下沉。
路是平的,那感觉就像有一个体重超格的人上了车。
冯参停车前前后后的看,开了快二十年的车了,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怪情况。
后排的座位空的,副驾驶座空的,车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伸手抹去额头的虚汗。
晚上跑的时候,冯参听司机同行说过很多奇怪事。
比如好好收的钱在第二天变成了冥币,还有车撞到人了,停下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开走的时候看到中央后视镜里有人阴勾勾的站在路中央盯着。
不会倒霉悲催的,自己也碰到这种事了吧?
踩了脚油门,冯参一边注意路况,一边盯着后视镜。
直到拐过一道十字路口,刚刚泊车的地方都很干净。
“是错觉吧,最近熬夜太多,太累了,得找个空闲的时候好好补一觉。”
重复了不知道第几次说给自己听的话,冯参小口喘着气。
他甩了甩昏胀的脑袋集中在路况,开夜车得格外小心,只是余光瞥见中央后视镜时,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后排座位上,一位皮肤惨白,穿着老式正装的老人端坐着。
就是那个时候上车的!
呼吸急促,冯参没敢去仔细打量那不是人的玩意儿,他隐约辨认出老人拄着根磨旧的竹制拐杖,上衣式样老旧颜色血红。
强撑着打摆的手,冯参打开手机,联系除灵署的电话提示着‘嘟嘟’忙音。
他删了输输了删,磨磨蹭蹭半分钟才在网约车互助交流群里发出‘我见到鬼了,你们能帮我联系下除灵署吗?’
凌晨三点多,群里还时不时有人发张涩图、小姐姐热舞视频的。
冯参的眼睛发木,他粘贴复制了十几条求助信息,那些往常一块聊天吹牛的群友们都好像没看到一样。
涩图、小视频一条条刷出,他的求助信息像沉入大海的石子。
‘嘟!’向除灵署拨打的求助电话也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掉。
‘是后排那只鬼做的!它封锁了我所有的求生消息!’
脸色煞白,眼珠上翻,中央后视镜中,冯参只瞟到一抹血红的衣领跟半截惨白的脖子。
后排那只鬼在往前凑!它的脸正挤在主副驾驶座间!
就在自己的左臂边!就在自己的左臂边!
冯参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僵住。
怎么办?跳车逃走?
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不受使唤,右手颤抖的解不开安全带,连带着车也开始蛇皮走位。
“后生仔,开车稳点,你想把老头子这一把骨头颠碎了不成?”
匆忙撤回右手握着方向盘,再透过中央后视镜看去。
老人稳当的坐在后驾驶座上,仿佛不曾动过。
“后生仔,靠边停,那边有个人,让他上车。”
仿佛被生锈铁片摩擦一般的声音震慑心神,冯参照做在路边停车。
一身军绿色凉装,一米八几比司玢矮上半头,壮得跟熊一样的男人提溜只蛇皮口袋站在路边打电话。
“喂!虎哥。不用来接我了哈,我这儿能打到车了。嘿!阿寿那小子都穿衣服要过来了?”
“不用,真的不用,我上车了,你让他滚回被窝里哈。”
冯参眼巴巴的瞅着这打电话的壮汉挡在车门外,唠了半天才从车前绕进副驾驶座。
最终,冯参也没能弃车逃跑。
车辆缓缓启动。
副驾驶座那壮汉还在打电话,后排老人安定下来。
有个阳气足的大小伙子作伴儿,冯参底气足了不少。
他敢扭动中央后视镜仔细瞅瞅那老人长相啥样了。
毕竟他们这帮开夜车的司机哪个没遇到过鬼啊、怪的,也没听说过有谁真栽到这事儿上的。
装作不经意的调动中央后视镜查看路况,冯参眼睛上瞟。
冷色调的车厢灯打亮老人血红色的衣服,冯参觉得那衣服的式样像寿衣,又像进入现代社会前那些官老爷们穿的衣服。
目光上移聚焦在老人皱巴巴的脸上,冯参看到老人是重瞳,他颧骨突出,耳廓丰满,一双森白寿眉几乎要搭在肩上。
盯了两秒钟,他反而觉得没之前那么怕了。
如果不是没看到老人上车的动作,他甚至觉得后排坐的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长呼一口气,冯参感觉整个人都恢复不少力气。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捕捉到老人的重瞳双眼挤向鼻梁,那一倏忽,巴掌大的镜子中就只能看到老人前倾的背。
这回红寿衣老人挤在了副驾驶座跟车窗的空隙,反光的玻璃上,冯参看到一只幽暗血红的脑袋不但往前延伸。
副驾驶座上正在打电话的壮汉小伙,根本没有意识到。
“喂,虎哥啊!听说你跟福寿禄三兄弟碰到刺头了?开门红的生意没啦?”
“一个戴神纹面具,不知道身份的家伙?他一个人干了福寿禄三个?张家三兄弟草包嘛不是……”
“哈!寿哥!你在旁边听着呐?我是说那小子有本事……啊!那小子耍奸计是吧?”
“嗨!等我到萤火安保公司啊,我给咱兄弟几个出头当见面礼!”
“嗨!不吹牛,等我就行。”
……
张行之挂掉电话。
退伍后,他回家放了两年牛,从老爹哪打听到小时候玩得好的赵召虎跟张家三兄弟混出头了,他就有了去投奔他们的打算。
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辈子放牛?
张行之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的。
将手机塞进兜里,又摸了摸钱包,行李什么的都在。
张行之靠着车窗往外面看。
路灯一根根后退,岔路的黑暗中突然蹿出个比他还要高半头的年轻人。
那人跑得很快,始终缀在副驾驶室的车窗外。
赞叹着年轻人的体能比自己就差那么一点,张行之看向司机冯参,窗外这年轻人明显是要搭车。
冯参也看到了车窗外的年轻人,血气方刚,一点都不像鬼。
因为那年轻人的出现,原本附着在副驾驶玻璃上的血色影子消退了。
中央后视镜中,穿着血色寿衣的老年人,安份地端坐着。
‘再拉一个活人上来!咱就不信,三个活人的阳气还压不住一只鬼。’
心里一横,冯参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跟车跑的年轻人脸不红气不喘的打开车门。
他不是司玢,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