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横这几天过的很难受。
他也尝试过让自己忙碌起来,可越忙越会有种深深地挫败感。
他对抗不了碾压过来的大势。
大势要陆东陵死,他听之任之。
大势要他死,他多半也奈何不得。
时间悄然溜走,明天就是陆东陵的死刑。
方一横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一天时间,不吃也不喝,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等到夕阳西下,方白灵端着食盒走进书房。
方一横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看见方白灵似的。
方白灵放好食盒,取出里面两瓶花雕酒放在方一横面前,说道“一横,我问了白樵陆大人的事情,你、还是去看看陆大人吧!”。
方一横闭上眼,语气当中满是苦涩,“我救不了陆大人,徒增伤感罢了!”。
方白灵摇了摇头,劝慰道“你和陆大人是君子之交,陆大人不会怪你无法让他活命,我想,今晚看不到你他才会遗憾的!”。
方一横睁开眼睛,方白灵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上好的金雕酒,一壶就要十两银子!”。
方一横总算起身,晃荡着酸麻的脖颈,“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我先去看陆大人,晚上再来找你!”。
方一横说走就走,一路疾驰,在天黑前赶到七尺楼。
他是七尺楼捉刀人,加上和石佛交情莫逆,在七尺楼中畅行无阻,很快的就在大牢中看到了陆东陵。
凑巧的是石佛和何九欢都在。
陆东陵穿着囚服,神采奕奕,看到方一横立马大笑出声“哈哈!刚刚还说你来着,今晚要是没有你来给我送行,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方一横大步走进牢房,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酒菜,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可脸上却看不出一丁点的难过,笑吟吟说道“因事耽搁,来晚了些!陆大人莫怪!”。
一边说着,方一横拿出金雕酒,给陆东陵倒了一杯,陆东陵大口吮吸着酒香,说道“陈麻子家的金雕酒,十两银子一坛,我也就逢年过节会喝上一壶!”。
方一横眼圈发红,他有些后悔只带来两坛金雕酒,给自己倒满一碗酒水,举起酒碗说道“陆大人,这碗酒我敬你,我方一横敬重你在南城的所作所为!”。
陆东陵举起酒碗,还想着说些什么。
方一横一口喝光酒水,倒满第二碗,“这一碗酒我还是敬陆大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陆家,下辈子愿为陆大人牵马坠蹬!”。
仰脖喝光酒水,方一横斟满第三碗酒水。
陆东陵赶紧阻拦道“一横,我当你是知己,你说这些就是不把我当知己!”。
方一横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陆东陵笑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晚我们只喝酒,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夜深,酒壶空。
陆东陵伏卓而眠,方一横将他放在土炕上,土炕简陋,只有些干草。
方一横和石佛、何九欢两人走出大牢,直到走出七尺楼的地下世界,方一横才长叹口气,悠悠说道“该死的人活得好好的,不该死的人明天就要被砍头,你们说,这世道应该如此吗?”。
石佛没法回答这个尖锐问题。
何九欢耸了耸肩膀,“经历得多了你也就看开了,今后想要避免如陆东陵这般的好人枉死,你们该怎么活不用我说了吧!”。
方一横没有回应,迈步离开七尺楼。
第二天天亮。
方一横早早起床洗漱,先是去锐士营问了问方白樵的事情,而后便去往刑场。
石佛早早在刑场等候,两人走上正对刑场的茶楼小坐。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等候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巳时末,七尺楼捉刀人清场,清理出一片开阔地,捉刀人押解着陆东陵一家人走到刑场中间。
在陆东陵身前,有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想来那人就是御前公公陆久久。
石佛对着监斩官努了努嘴唇,“喏!那就是本次监斩官,东厂太监时沉印,他身边的小子名叫常平,陆家养的白眼狼,如若没有他,老陆或许能够多活几天!”。
方一横挑眉看去,名叫常平的少年郎的确有些眼熟,那日在陆家府邸抄家,曾看过他一眼。
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时沉印捏着嗓子说了一大通废话,取下监斩令牌抛出,“行刑!”。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往手中鬼头刀上喷了一口冷酒,按压陆久久头颅,手起刀落,陆久久头颅滚出老远,鲜血喷射,染红了刑场。
看热闹的人吓得惊呼出声,刽子手不管这个,抬手按压陆东陵头颅。
这时监斩官时沉印咳了咳嗓子,装模作样的用手绢擦拭嘴角。
站在他身旁的常平脸色变了变,旋即大喊道“此人罪大恶极,换刀!”。
“常平,你、你好狠啊!”。
陆家老母悲愤莫名,指着常平嘶吼道。
在茶楼上的石佛闭上眼睛是,不停深呼吸调整气息。
方一横不解问道“为何要换刀?”。
石佛解释道,“刽子手有两把刀,一把是快刀,像杀陆久久那般,一刀斩首,另一把是钝刀,只会让受刑人更痛苦罢了!曾经有人被钝刀连砍十二刀才死!”。
方一横笑了,笑容当中有无尽的阴冷,足以冻死一头大象。
眼巴巴看着刽子手换出一柄钝刀,方一横捏碎了手中茶杯,茶水顺着桌角汩汩流淌。
方一横沉声说道“胖子,帮陆大人一把!给他个痛快!”。
石佛抬起手臂,掌心对着刑场中的陆东陵。
刽子手照例往钝刀上喷了口冷酒,双手高举,对着陆东陵的脖颈劈砍下去,以他的经验,起码得屁个六七刀才能劈死陆东陵。
也不知道这老小子怎么招惹了监斩官大人,明明能够快刀了事,非要换一把钝刀。
噗???
一刀挥落,丝毫没有感受到刀劈骨肉的阻塞感,好像劈在棉花上绵软无力,轻而易举的砍断陆东陵脖颈,鲜血溅射时,刽子手傻眼了。
监斩官时沉印皱眉,哼唧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脖子不够硬!常平,剩下的事情,你来办吧!咱家要回了!”。
常平低下头颅,“恭送公公!”。
茶楼中,石佛开口道“一横,胖爷很生气,胖爷要杀人!”。
方一横的眼神聚焦在常平身上,回应道“那就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