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朱冠的哥哥朱令已经进入初中,朱冠在六班,不在同一栋楼,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骆月又离开了学校,他与飞子轩倒也没什么交集,两人也不会主动接触,又有朱冠父亲的严厉警告。
自从上次在飞子轩面前吃亏,总被骆月看不起,自己发狠练武。父亲又请了个厉害的师父,对他非常严厉,还经常被带到黑市拳场的儿童组和少年组比斗,输了就罚,赢了就奖。因此,他和他哥哥的武功进步神速,在同龄阶段,深州地界已基本找不到对手。
这样一来,朱冠感觉自己随时可以找飞子轩麻烦,不过,一是觉得骆月又看不见,没什么大意思,再者父亲时不时都会提醒他们哥俩,不准招惹飞子轩,因此,几年下来,他与飞子轩倒也相安无事。
朱冠能被选上,主要原因是他刚刚获得深州市儿童组武术冠军,为学校争得了荣誉。
十三岁的朱冠拿到冠军,十五岁的朱令拿到少年组亚军,全家人都开心不得了,朱本标将他兄弟俩的师父奉为上宾,宴请三天。朱冠感到最遗憾的是,飞子轩从来没有参加比赛,没有正当的机会教训他,还有,骆月没有看见他拿到冠军时的英雄气概。
在朱冠的妈妈甘爽爽向学校提议下,学校为了奖励朱冠,便与养老院商量,让朱冠参加了这次和科学家的联谊活动。
一听说是照顾老人,老师还要求他发挥他的长处,帮大家多拿东西,多干些力气活。朱冠本来就对这种活动不是很感兴趣,什么大科学家的,与自己有个毛的关系,朱冠当时就表示不想参加。当他说出这话,当场就被他妈妈一顿臭骂,让他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在他妈妈的强迫下,朱冠还是来了。来了后,发现老人们随身没什么东西,他们的行李都有那些服务工作人员负责,自己也没有指定要陪同的老人,乐得个轻松自在,开始嘚瑟起来。
朱冠见飞子轩负责一名瘫痪的,要死不活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还不怎么搭理他。见飞子轩吃瘪,朱冠心里就乐开了花,实在忍不住回头奚落一下飞子轩,给他添堵。
飞子轩懒得理他,装作没看见,推着轮椅跟在队伍后面。
一行人来的甲板,天空有云雾,阳光不算强,老人们气血没有年轻人旺盛,他们平时忙于工作,很少出来晒太阳,这还是第一次,将工作抛开,在这样一艘豪华的游轮顶层上沐浴阳光,他们感到身上暖洋洋的。老人们眺望辽阔的大海,顿时觉得精神松弛不少,将心头那些繁琐的理论,公式等等,都抛到九霄云外,让思想解放,在大海蓝天放飞。
飞子轩推着白奶奶落后很多,这是女医生要求的,等所有人都出了舱门一会后,他才推着轮椅出去。
一股清爽的海风吹来,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映入眼帘,白奶奶难得地抬起头,看向大海。一群海鸥从天空飞过,消失在大海与白云之间。白奶奶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好长时间没有动一下。
飞子轩在她的身后都能感觉到白奶奶的渴望,她想变成一只海鸥,翱翔在大海,飞翔在天空,在白云间自由起舞。
飞子轩的目光也跟随着那群海鸥移动,直到消失。他的思绪也在放飞,他想起了骆月,骆月送给他的那对展翅的金银双鹰。他的梦想,和骆月乘坐神鹰,并肩驰骋天空的画面,在前方大海之上,白云间勾勒出来。
“你想上天?”
那个曾经在大脑里出现过的女子声音再次出现,这声音完全不像是白奶奶这个年龄的声音。飞子轩知道谁在给他传音,低头看看白奶奶,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目光已从大海方向收回,微闭着,垂下了头,又是打盹的样子。
飞子轩停下轮椅车,转到白奶奶前面,蹲下身体,看着白奶奶,他真想好好看看这位“疯老人”。他盯着老人的眼睛,虽然显得不是很礼貌,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想从老人的眼中读出不一样的信息。
飞子轩问道:“白奶奶,您刚才感觉怎么样?”
“你少装,多大点屁孩,心思倒不少,还想打我个老太太的主意,刚才就是我说的,怎么样?你还真想上天啊?”
白奶奶垂着头,耷拉着眼皮,像是睡着了,好像她就没有开口说话过。
飞子轩呵呵一笑,又转回到轮椅后面,俯下身,头靠近白奶奶,很小的声音说道:“白奶奶,您老是真的需要坐轮椅,还是喜欢坐轮椅?”
“哎呀,你这小屁孩,说你心思不少,这说话的本领也不低啊,七弯八拐地套话啊。白奶奶我年纪大了,身体废了,也就只能动动脑筋,不坐轮椅,难道还让你背着,抱着啊。”
这次,白奶奶的嘴唇动了,飞子轩的耳朵派上了用场,是标准的苍老老太太的声音。
“推到栏杆那边,我要好好看看大海。这都好几年了,都没出养老院,我这个老婆子没老死,都快憋死了。”
这还是飞子轩第一次耳朵听见白奶奶说话的声音,声音苍老且无力。难道这位老人家是真的老了,真的只是精神力强大?刚刚觉得自己找到了点证据,产生了一点好奇,又被白奶奶的表现给抹去了。
栏杆那边,其他老人们手扶栏杆,遥望大海方向,海风掠过,掀起他们的蓬乱的头发和衣襟。有的老人闭上眼,做着深呼吸,一脸陶醉,似要将大海的力量吸入自己的体内。他们像是被囚禁多年的人,忽然牢笼被打开,眼前就是这辽阔的海洋,蔚蓝的天空,碧绿的青山。他们之间没有交谈,眼睛或看着前方,或微闭双眼,享受着自由的气息。
飞子轩将白奶奶推到老人们的左边,朝向东方大海的一侧。前天与莫媛媛坐在一起的奶奶,右手牵着莫媛媛,左手扶着栏杆,眺望远方,海风将她的白发吹得飘动不止。莫媛媛见飞子轩过来,脸有些红,连忙拉着那位奶奶向右边的船头挪动一点,给飞子轩他们让开一些位置。
飞子轩对莫媛媛微笑点头,表示感谢,他停下轮椅,弯腰按下轮椅的固定锁,这才松开紧握把手的手,抬头,学着几位爷爷奶奶的样子,目视前方。
“已经十几年没看见大海了,小时候在海边捡贝壳的情景像是昨天。”
“文奶奶,您的老家在海边吗?”
莫媛媛听见文奶奶发感慨,随口问道。
“是啊,我是山东人,在海边长大,经常在退潮的时候到海边捡海蛎子,有时候还抓螃蟹。潮水退后,留下的都是宝贝,沙地里一个个窟窿眼,只要用手轻轻一挖,就可以捡到海蛎子,洞大一点的或许是螃蟹。要想多收获一些,就得早去,不然啊,前面的人都捡过了,剩下的就不多了。捡回来后,父母清洗完,当天就吃,煮出来的汤啊,那个鲜美哦,咬一口卷大葱的大饼,再喝一口汤,别提多香了。那时候,我就你这么大,看见你啊,我就经常想小时候的事情,想我的父母。”
“现在很方便的,奶奶要是想看大海,随时都可以啊,要是奶奶喜欢看海,以后我经常陪奶奶到海边。我们深州湾公园里也有沙滩,我也经常去抓小螃蟹,翻开石头,里面就有。”
文奶奶将目光从大海方向收回,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莫媛媛,说:“真是个贴心的小丫头,我要是有你这个孙女儿该多好。”
“奶奶没有孙女孙子吗?”
文奶奶摇摇头:“一直忙,忙啊忙,年轻时不着急,一般人又不想凑合,年龄大了后就算了,不起这个心思了,打算就在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也就不考虑要孩子了。现在看见你,”她又回过头,看看飞子轩,“还有你,你们,我就有些后悔了,当初还是应该考虑考虑的。”
“哼,如果当初考虑考虑,现在就少一位科学家啰。”
忽然苍老沙哑的声音打断二人的对话,文奶奶和莫媛媛没想到白奶奶开口说话了,很是好奇地看向白奶奶。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哑巴。”
白奶奶又将身体一缩,低下头,打盹。
莫媛媛看了看飞子轩,心想,飞子轩好可怜啊,负责照顾这么一个怪脾气的奶奶,一定很辛苦的吧。
文奶奶是科学家?飞子轩心里一动,问:“文奶奶,您是科学家?怎么会在养老院啊?”
文奶奶笑道:“什么科学家啊,就是喜欢琢磨些未知的东西。我不是常驻养老院的,前一阵子,他们组织我们这帮老家伙出来度假,深州养老院的环境和设施健全,上面就安排我们住在那里了。等休完假,又要离开深州。”
“是这样啊,那文奶奶这次一定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哎呦,小姑娘的嘴就是甜。”
文奶奶摸了摸莫媛媛的头,回过头又朝向大海。
一声低沉的汽笛响起,深州号微微震颤晃动,眼前景物开始移动,船头缓慢转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