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初时分,一个百余人的大型商队驶出了安仁县的城门。这是一支来往州城和各个县城之间互通有无的老牌商队,据说东家是衡州城中的大家族,因此途中向来平顺,等闲人等不敢略其虎须。
倚着这安全、大背景的名声,衡州各处不少富贵人家出行,都会选择这家“衡通商队”。所以当挚启登上商队马车的时候,这里已经又不少沿途的搭乘之人。
四月正是衡州商路的旺季,再加上雾隐山遴选少年天才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县,所以不管是碰运气还是凑热闹,这次商队中的随行之人要比往常多出许多。
挚启被一个商队管事的领着上了队伍尾部的一驾马车,临走时管事还特别交代了商队中有许多出身不凡之人,莫要随意走动冲撞了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挚启也不想惹麻烦,毕竟身旁的书箱底部还有两件惹眼的灵物。虽然临行时常俊给了个小玩意儿——一个他称作“掩灵玉”的乌黑色石块,据说是金系灵物的伴生之石雕琢而成,能遮掩灵物和修者的气息波动。
但世间能人繁不胜数,便是当初坐在在常俊身侧,也被宁棹看出了跟脚。所以这雕琢粗糙的石头能有多大用处,他心中也毫无把握。
商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不少随车的富贵子弟是头一次远行,因此行不了多远便有的要看风景,有的要歇下来烤些吃食,再加上商队还要在沿途的县城中商办。因此一路走走停停的过去了五日,挚启感觉还没走出安仁县城到汤溪镇的路程。
因为搭乘之人的身份,许多人都带了随行的仆从侍者,加上商队自身的成员,此时队伍已经到了二百余的规模。每日里申时休整的时候,车队前部总有一帮年纪不大,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下车聚在一起玩闹消遣,这都是此行的乘客——来自衡州各地的富家子弟。
商队安置十分周到,饭食都可以送进车中,所以挚启多数时间都在马车中修炼、读书,极少下车走动。但车外每日不停的喧嚣呼喝声他都听得仔细,因此对于商队中的这些比他大不了太多的同行之人也有了几分了解。
十多个少年人当中,多是家中有些金银去衡州见见世面,只有两人身份有些特殊。
一个是衡通商队本家的三小姐,有个好出身却一直养在乡野之地。十岁出头的年纪,话语轻柔但极少开口。
另一个是衡州境某个修行世家的子弟,十五岁的年纪,每次休整之时却能高谈阔论世间百态,言论中毫不掩饰作为修行者的优越感。
修行者平日本就不多见,更何况是这帮初出茅庐的少年,不多时的工夫就成了这帮孩子的领头者。
与那位三小姐深入简出不同,这位修行子弟时常在商队中穿梭,所以挚启也有幸见过他一回。年纪算少年中偏大的,个头比挚启要高出不少。
他路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挚启,不过挚启却发现他的相貌看上去比年纪要大一些,面色中还带着三分异色。衣着华丽,五官也算端正,还学着拢发束冠,再加上腰间别着的三尺长剑,确实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旁人都叫他卓公子,随从则称呼澹少爷,卓澹似乎对那三小姐有些想法。挚启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不过在铁娘子教的诗词中听过。再听了几个少女私下对三小姐受宠的嫉妒之词,多少明白了个中关系。
商队途经耒阳的时候,管事又领了一个少年进了挚启的马车。进门两句抱歉解释了商队车马紧张,不得已只能共乘。虽然管事脸色没有多少抱歉之色,不过挚启也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新来的少年十分安静,上来之后就在靠近车门的角落里坐下,透过颠簸中不停张合的马车门看着车外。挚启注意到他黝黑的面庞上有几道浅浅划伤的血痕,脚上应该也有伤,将袜子染了颜色。
他从书箱中找出一瓶止血的药粉递了过去,少年突然转头,一道光芒在他眼中一闪即逝。他直直的看着挚启,挚启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他才心领神会的接过药瓶说了声谢谢,声音有些沙哑。
两人都不说话,也都不太下车走动,所以商队走了两天的工夫,挚启也只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屠乌。
屠乌看着比他要大上几岁,偏黑的肤色看不出确切年纪,也看不到太多表情。但每日申时那帮围着卓澹的少年聚在一起时,他眼中总会有些异样的神采。
这一日又是休整的时辰,挚启从修行中醒来发现屠乌不在车中。,远处那帮少年聚在一起的喧嚣声比往常要大出许多,还夹杂着些拳脚的声音。挚启凝神细听,听到了卓澹、三小姐和黑小子。
三小姐前两天感了风寒,一直在马车中没出来。少年们怕扰了她休息,都会选离得远的地方聚会。可今日不知怎地出现了个生面孔一直在三小姐马车旁徘徊,于是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人就将他擒下了,有几个不怕事的还上了拳脚。
挚启从马车中下来的时候,屠乌正被一个魁梧的人影推搡着向他这边退过来。一块洼地将屠乌绊了个踉跄,挚启上前两步扶住他,发现他脸上有几块乌青,嘴角还挂着血迹,但眼睛却始终盯着不远处的一架马车。
“伤得不重。”
屠乌听到他的声音才回神,点了点头。
“小子,别多管闲事,这黑小子今天跑不了。”
“他叫屠乌。”
“管他叫什么,冲撞了三小姐不能轻饶。”
“三小姐的意思?”
“三小姐什么身份,怎么躬身过问这等小事。”
争吵声吸引了不少商队中人围观,但见了是这帮少年人,都没有出声劝阻。人群后方还有几个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卓澹也在其中。
“你倒是做了三小姐的主。”
“哼!两个乡野小子,任你舌灿莲花又如何。”
魁梧少年也算机敏,嘴上辩不过吃了亏,立马便欺身上来动手。肉掌往前一探抓向受伤的屠乌,被一旁的挚启带着侧身躲开了。
少年不甘心的手臂一横扫过来,又被挚启转身避了过去。接连交手了好几个回合,少年连他二人的衣角都没碰着,旁观众人响起一阵惊咦声。
这些声音在少年看来更像是嘲笑,他恼羞成怒的放弃了屠乌,直奔这挚启这个罪魁祸首而来。他左手探出抓向挚启的肩头,右手则从下而上袭向腰间。挚启微微侧身躲过了抓向肩头的一掌,却带起腰间别着的桃枝送向他的右手中。
眼看着桃枝就要落入他掌中,挚启突然体内气血急转,气势也猛地一盛,那伸着双手的少年也不由得愣住了。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