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被揭开,岑肃眉目间的阴毒喷薄欲出,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自从当年衡州山坟归来,他几十年算得上平步青云。唯有挚启,是他永远迈步过去的坎。
在挚启如星辰般快速崛起的这些年,他一度觉得自己此生都会活在阴影中,甚至随时会死在挚启手中。
直到八年前挚启身死的消息传开,岑肃才又一次体会到,原来自由自在的活着是一件如此舒心之事。
他终于有机会享受自己修为带来的威望,一路北行感受到旁人敬仰的目光,让他看到了修行多年最大的收获。
如果此行能得见柘圣,领悟些许道意再进一步,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惜他遇到了沧浪派,遇到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还被这个年轻人揭开了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此刻的岑肃,有种想要不顾规矩杀了对方的冲动!
“他说的是谁?”很快有人议论起离昌的这句话。
“还能是谁,你看山上的道碑。”
人群循声望向高处,矗立在山中不远处的黑色石碑压在每个人心头。道碑上刻了许多字,但最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高处那个曾经震耳欲聋的名字——挚启!
“原来是他!”
“挚启前辈一生战斗不息,转战四境几乎打遍了所有宗门。门中师长虽然对他评价褒贬不一,但我个人是极为佩服的。”
“是啊是啊!我辈修士,理当坚韧不屈。”
一番话引来众人附和,嘈杂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冲突本身。
谁也没想到,已经死去多年的血煞杀神,竟然在年轻一辈的修士中拥有这么多拥趸。
人群中曾经与他有过恩怨之人面色铁青,甚至有不少人咬着牙压下心中怒火。午修便是其中之一。
一度对挚启和董泝嫉妒得发狂的他,在听到挚启死去的消息后狂笑不止。毕竟这世间昙花一现的天才不少,但能活着送走所有对手的人并不多。
午修此行雾隐山,除了碰一碰运气之外,也存了到御灵司一观,以发泄多年积愤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死人还能掀起这么多大的风浪。甚至连自己门下的年轻弟子,也跟着呼喝起来!
“闭嘴!”
午修大吼一声,引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弟子们看着他阴冷的目光不解,其他人则将他当成了与岑肃一伙。
无奈之下,他只得领着弟子们换了个位置。在众人激愤的情绪下,他们反而觅得了一个更近的去处。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午修身边的两个黑袍人,摇着头发出了几道无奈的笑声。
随着口口相传的热潮一直向外延伸,整个雾隐山脚下开始呼喊起挚启的名字。
这股崇拜的力量由外而内汇聚,最终落到了率先提起他的沧浪派身上。而作为沧浪派对手的岩夷城,俨然成了与天下人作对的反派。
岑肃气得双目血红,双手紧握着仍在微微颤抖。他低着头没有看对面的离昌,似乎屈服在这股年轻的浪潮之下。
“一个死人,亏你们喊得出口!”
一道突兀的声音,立马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岑肃身上转移了过去。当董泝那张满脸傲气的面孔缓缓走进时,方才还想借势咒骂两句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原来是董大师!”
丹塔这样的存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乏巴结讨好者。
董泝没有理会挤上前来的那几张笑脸,径直来到了冲突的最中心。
以如今丹塔与雾隐山的紧张关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会来,可董泝却来了。他不仅来了,还是很高调的独自前来。
董泝很快取代了岩夷城作为众矢之的的位置,以他作为凌渡嫡传弟子的身份,无论是突发异想抑或是被人授意,出现在这里就是一种挑衅。
他没有在意人群中恶意的目光,而是走到雾隐山山门前,望着高处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莫非还想直接上山?”
“呸!做梦!能被雾隐山接引入内的,都是几个大宗门赫赫有名的强者,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势境!”
这是山下的聚集者最近几个月总结出的经验,只要合适的人出现,雾隐山便会有身份不同的人现身,将其接上山去。
从初春到现在,山下不乏从老到幼各个境界的天才修士,但能得以入山的,无一不是响彻整个修行界的存在。
在众人的嘲笑与讥讽声中,董泝果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结果,使得刚刚安静的人群再次喧嚣起来。
他也不在意,哂笑两声转过头,还不忘对着嘲讽他的人群吹了声口哨。随后他横在沧浪派与岩夷城中间,似乎打算管一管闲事。
“这地方的确不错,难怪你们争得面红耳赤。既然你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不如让给我如何?”
“董大师开口,自然没问题。”
岑肃顷刻间换了副面孔,谄媚的对着董泝笑了两声,领着弟子们退到一旁。这片区域本就不是他的,当然不会心疼。
“你就一个人,要这么大块地方作甚?”
离昌这次是铁了心谁也不让。他对丹塔与丹圣之名略有耳闻,不过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可不是他听闻过的那些人。
“方才就是你提起了挚启?”
“嗯?”
离昌愣了愣,他没想到董泝会突然转变话题。
“沧浪派!”董泝皱着眉头思索着这个宗门的来历。“原来是临海三府的宗门,当年庆元港海祸,你见过挚启对吗?”
“不错!”离昌也不避讳。
“难怪如此!用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是他惯用的伎俩。尤其是你们这种对他认识不深,却又鲜少行走江湖的修士。”
“胡说八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离音抢在离昌面前开了口。看到她加入进来,董泝顿时也来了兴趣。
“不止如此,他尤其擅长以俗世的龌龊手段,掠走心思单纯女修士的芳心。远有在临安苦守八年的榆婧,近有……”董泝盯着离音笑了起来。“姑娘你!”
“你!”
离音和离昌大怒,他们本以为身为丹塔弟子的董泝,应该和雾隐山门人一般稳重内敛,却不想言辞如此轻佻。更重要的是他在编造事实,想要当着众人的面抹黑死去的挚启。
“你不过一个势境的炼师,有什么资格评价高悬在道碑上的挚启前辈?”
“就凭我认识他二十多年,曾和他同台较技!”董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不过仗着机缘得了一身宝物,靠着这些外力在修行界闯出了些名气,有什么资格将名字刻在道碑上!”
大胆的指责引来一片哗声,一旁死死盯着董泝的午修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没想到眼前从溧水县就压着自己,如今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这个蝼蚁的丹塔新贵,竟然也有嫉妒他人的时候。
更可笑的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嫉妒着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