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北,抵达界山之后再向西,是与当初挚启出蜀地时同样的路线。
在两人过江之后,入蜀的目的就已经很明显。西面的州府必然会有不死心的人守候,往北虽然绕了些路,但却能避免许多麻烦。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南朝已经陷入了混乱中,各派根本无暇他顾。
往北近一个月后,遮天的黑影开始慢慢笼罩在头顶。挚启拉开车帘,望着前方一眼望不到顶的巨山,心中和初见一般震撼。
“师姐上过界山吗?”
马车很快就要折转向西,在离界山最近的时刻,挚启突然开口问道。
“这几年我追逐铁茹,曾到过界山前,但是没有上去。”
“往生殿在界山上?”挚启猛地转过头。
“这些年你没少见过他们,难道就没问问?”
“除了逼我出手杀人,他们没有说过别的。”
“倒也符合往生殿的做派。”春朝冷哼道。
“我听说界山上压迫力极强,便是当年的凌焕都无缘登顶。”
“凌焕本就是个走捷径的人。”春朝似乎对于丹圣并没有多少尊敬。“不过据浮生院的前辈所述,界山应该是被强大的阵法笼罩,寻常修士根本走不上去。”
“浮生院中有人曾上去过?”
“修为踏入命境之后,境界提升缓慢,有人选择闭关苦修,也有人选择四处探索寻求机缘。这些人有的往西穿行在九幽之森,有的往东南出海遨游,自然也有人将主意打在了界山上。五百年前院中就有这样一位师祖。”
“他登顶了吗?”挚启对此十分好奇。
“不清楚。据说他回来之后闭门不出,没过多久就仙逝了。”
“看来界山上藏了许多秘密,有机会一定要上去看看。”
“以你如今身上的诸多牵扯,只要不死,恐怕不去也得去。”
春朝的目光随着挚启望向车外,界山的高大虚影同时映入两人眼中。山的另一边是数千年来众多大修士的向往之地,可那一边有什么,却从未出现在南朝的历史典籍中。
挚启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那个桃花常开的泗京,是否也在界山的另一边?
应天二十八年四月,一路绕行了近三个月后,挚启与春朝终于抵达夔州。
几个月的调养无法彻底治愈他的伤势,但行动早已无碍。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春朝没有选择凌空虚渡,而是沿着山道一路攀行。
或许是这一招的确起了作用,从鄂州一路行来,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倒是踏入的蜀地之时,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前面那个,别磨蹭,褪去帽巾露出面相。”
山路的出口处多了一处关卡,一群身着玄衣,衣衫上印着人魔图案的修行者拦在下山的位置,盘查着进山的人群。
“玄家人!”
挚启在蜀地接触的人很多,玄家无疑是印象最深的那个。
“几个小修士,杀了就是!”
春朝说罢就要出手,挚启赶忙上前制止。
“师姐稍等,如今浮生院面临生死危机,我们还是少惹些麻烦为好。再说了,也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
春朝闻言扭头看向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小子在外面那么能惹事,怎么现在却畏首畏尾的?”
“有伤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蜀地玄家独大,除了对付你,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让他们如此紧张。而且浮生院如果真的有难,和他们也脱不了关系。”提起玄家,春朝目光恨恨。“放心,不用你动手。”
“玄家会对浮生院出手?”
“一个借着人魔助力崛起的家族,必然和浮生院有解不开的大仇。”
“原来你们早知道玄家和人魔勾连之事!”之前挚启觉得玄家能称霸蜀地,是因为将与人魔的关系隐藏的太深。如今看来,并非他所想的那样。“那为何还任由其做大?”
“还不是因为浮生院……”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春朝不耐的甩了甩手。“问那么多作甚?还杀不杀了?”
“我们还是绕过去吧。”
春朝本就是要绕路的。轻松躲开盘查之后,她没有朝着浮生院所在的西南方行进,而是走向东南方。
盬子鸡是挚启在蜀地最难忘的美食,尤其是初至蜀地时尝到的那一口,至今想起来都口水直流。可当他跟着春朝来到昔日初识美味的谷地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难以接受。
“间生客栈呢?”
“烧了!”春朝平淡的回了一句,朝着那片空地走去。
“谁做的?玄家?”
“我自己烧的。”
挚启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春朝则在地上寻觅了一阵,手掌轻抚地面露出一个大坑,随后将一个偌大的坛子拔起,塞进了五行戒中。
“走吧,回浮生院。”自始至终春朝都没有多看客栈旧址一眼,仿佛唯一值得留恋的便只有方才的坛子。
“师姐,那坛子里是何物。”
“酒。”
“酒?”挚启眉头微皱,在他印象中,春朝并不是嗜酒之人。
“藏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客栈可以毁,酒不能丢了。”
“我记得师姐不喝酒,不如……”
“别想那好事!”春朝给了他一个白眼。“回到曲障山,或许你有机会能喝上一口。”
正如春朝所说,他在浮生院之外唯一留恋的便是这坛酒。自从将酒收回之后,他便埋头赶路,将同行的挚启都晾在了一旁。若不是顾忌挚启有伤且玄家虎视眈眈,恐怕她早已御空而起。
为了避开与玄家可能发生的冲突,春朝选了与挚启初入蜀地时差不多的路线。由夔州往南折入渝州南部,然后自最南端的交界处进入潼川郡。
与十多年前相比,如今的蜀地多了几分暮气。四月无论对于以耕种为生的百姓,还是四处奔走的行商来说,都是最具活力的季节。可放眼整个夔州,田地荒芜、官道上野草丛生,满目尽是萧条之色。
鲜少遇到的过路之人,也是四处张望行色匆匆,看见试图搭话的挚启,远远的就加速离去。
“他们这是怎么了?”
“蜀地百姓历来坚毅,承受过南朝其他地方无法想象的苦痛。能让他们如此紧张的,恐怕只有人魔。”
“人魔?”挚启回想起十多年前所见。“修行界虽然历来看不起凡人,但也明白风起于青萍之间的道理。玄家此举,岂不是要将自己在蜀地的根基给毁了?”
“他们能做得了主?一家子奴才而已!”
挚启在玄家手中吃了不少苦,可与春朝对玄家极深的敌意相比,他对那位性情爽直的玄家三小姐并没有多厌恶。
不过以同族性命讨好异族的举动,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受到所有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