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樱这位宁家唯一的后人,宁棹最在乎的便是她的安全,这也是她二十年间除了临安,几乎没有离开过雾隐山范围的原因。一听她以下山作为威胁,宁棹立马停下的话头。
挚启在一旁看着祖孙二人斗法,看似画中人却更像个旁观者。直到宁樱脸上红晕褪去重新坐回摇椅上,他才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雾隐山这么多天才俊彦,前辈何苦为宁姑娘的婚姻大事忧心?”
“连你也……”宁樱瞪大眼睛凶狠的看了过来。
“原来你不知道。”宁棹笑容突然一敛。“雾隐山是不允许同门之间生出男女之情的。”
“不许同门相恋!?”
挚启直起身子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对他派修士都能兼容并包的雾隐山,竟然会有如此苛刻的规矩。
“说起这个事,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宁棹沉色道。
“向我打听?”挚启错愕得坐了起来。
“羲土,本名叫何求,你可认识?”
“何先生!”
尽管早已知道了何求过去的身份,可从宁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挚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他出现在临安城,并不是刻意为了让雾隐山难堪,而是为你而来。”
“其实当年与前辈初见时,提到那个教我修行的书生,便是何先生。”
“原来他就藏在罗冈山旁的一座小镇上!”宁棹也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何先生会叛出雾隐山,而雾隐山则直接宣布了他的死讯?”
“唉,说起来也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皆是因为一个情字……”
当年柘圣建立雾隐山之后广收门徒,除了曾在其坐下听道、随后出走开山立派的那些人之外,留下的弟子便形成了如今五脉的雏形,也是雾隐山第一批真正的门人。
柘圣除了对这些人的修行言传身教之外,还颁布了不许同门婚娶的奇怪规矩。好在当初投奔而来的大多都是一心向道,或是修行多年的成年人,尽管对这个门规有些不解,但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随着山上第一代新人的诞生,年轻人之间相处日久,难免互生情愫。长辈们碍于规矩劝诫了几句,可见着并没有多大成效,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就在这种风气在山中愈演愈烈之时,柘圣突然出现,罕见的以这些人违反门规为由大发雷霆,并对所有相关之人进行了严惩。
自此之后,雾隐山再无同门相恋之人。直到第五代雾隐行者,羲土与断水的出现。
作为一百多年前修行界最闪亮的两颗新星,何求与楚嫣在亮相南朝之时便受到了各方瞩目。两人以雾隐行者的身份四处游历之时,天下修士皆为这对交辉的珠璧艳羡不已。
可也正是由于他们太过优秀,放眼南朝都无一人可以与两人登对。多年的终日相对之后,这对年轻的男女终于也像他们的先辈一样情愫暗生。
在雾隐山几百年的经验积累下,对这种情窦初生的男女已经有了多种劝诫之法。原本何求与楚嫣二人也会成为屈服于这些办法下的其中两人,可却在这时候,大世之争爆发。
作为当代雾隐行者,他们义无反顾的加入到那场莫名的混战中,并很快在乱局之中崭露头角。可令雾隐山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伴随着他们的威名一起出现,还有两人已经成双入对的事实。
得知真相的雾隐山众师长大怒,数次召回两人不受令之后,三位孤院长老奉命下山。而此时也正是大世之争惨烈的当口。
数月之后,当三位长老其中一个托着重伤之躯回到雾隐山时,带回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羲土与断水两人公然反抗宗门令,与三位师长大打出手,最终孤院长老两死一伤,而断水被削断了双腿!
这个消息传到五脉脉主之手,整个雾隐山哗然。三位孤院前辈,两位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些原本都是圣地传承的底蕴,可却因为一个情字,一下失去了五位命境!
在柘圣闭关不出的环境下,遭受剧变的雾隐山为了保全圣地的实力,不得不在大世之争激战正酣时突然封山,并且宣布了羲土的死讯。
至于断水,则彻底消失在南朝修行界,直到三位年轻人从血坟中爬出,在大雪天闯入一座林中木屋。
“只是因为一个情字啊!”
听完整个故事后,挚启忍不住感叹道。
“这样说或许对柘圣不敬,可我觉得这个规矩实在太过苛刻。对于那些从小长在一起的年轻人来说,甚至有些残忍。”
“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可这是柘圣定下的规矩。柘圣在南朝是众人敬仰的共师,在雾隐山更是只可仰视的巍峨高山,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终究是毁了一对天才。”挚启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曾见过楚嫣前辈,她双腿不便,终年守在血坟旁的一座山林中。”
“这个我知道。当年孤院三人下山之时,她是生出了悔意的。无奈何求态度坚决,她也无力改变结局。那双腿其实是她在劝解时被何求误伤,后来她传信请罪,山中也曾想接她回来,可她却以赎罪为由独自留在了那里。”
“原来羲土和断水是一对可怜人。”宁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真实的一面。“可他终究杀了两位长老。”
“那两人并不是羲土所杀。据楚嫣所述,当年他们争斗时恰好卷入一场乱战中,两位长老死于乱局,她和何求受伤退走,”
“所以除了违反山规之外,何先生所谓的反叛,并没有对雾隐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道理没错,可雾隐山延续至今,往往把颜面看得比道理更重要,更何况他也的确是我们培养成才的。”
三人齐声嗟叹,良久之后,宁棹似乎想起什么。
“听樱儿说,何求来临安时有几人同行,其中还有与你相熟之人,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宁棹的话让挚启心中一紧,他实在不愿因为常俊等人的身份,将自己的父母也牵扯其中。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决定抛出心中的另一个猜测。
“前辈可听说过往生殿?”
“往生殿?”宁棹和宁樱同时看向挚启。“南朝大小宗门我大多有所耳闻,只是这二十年消息闭塞了些,可是新崛起的势力?”
“原来连他也没听过。”挚启心中暗道。
既然二人都不知道往生殿,挚启也不想将其牵扯其中,好在他早已准备好说辞。
“晚辈也不了解往生殿是何来历,几年前血坟之变,我恰逢其会。当时有几方人马出现在罗冈山,何先生就在其中,这个名字还是后来从楚嫣前辈口中得知。”
“这么说,何求现在寄身于往生殿?”宁棹语气沉重道。
“多半是的。”挚启点了点头。
“看来我得仔细问问,能让何求这等高傲之人屈身的势力,绝非小门小户。”
关于何求的种种猜测冲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三人继续心不在焉的闲聊了一阵之后,宁棹将挚启交托给宁樱,起身离开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