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挚启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他没想到赵臾所藏之事居然与雾隐山有关。更没想到这样一个来自圣地的震撼消息,竟然是由他的传达。
要知道一个多月前,他才利用雾隐山围杀天下宗门,随后又将祸端引向圣地。何以这么快的时间,两者便消弭了龃龉。
至于柘圣召见,他以为当初屠乌口中的暂不相见会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却没想到只是一个月。
“柘圣出关了?”挚启试探的问道。
“其实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出关。柘圣闭关除了修行之外,更多的是想图个清净。”
“原来圣者也会有俗世的烦恼。”
“向他问道的人太多,他身后又站了太多人。不伤和气前提下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闭关不出。”
“看来超脱真的只是奢望。”挚启感叹道。
“或许柘圣也和我一样,羡慕你这样了无牵挂的逍遥之人。虽然成长之路上多了些坎坷,但也好过被周围的一切所累,这大概也是他想见你的原因吧。”赵臾同样心生感慨。
“了无牵挂吗?”
挚启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轻轻摇了摇头。想要真正无牵无挂,谈何容易。
“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我有求于你?”赵臾惊讶的看着挚启。
“我是不是不该猜这么多?”
“放心,史书上那些帝王心术,我根本不屑为之。”
两人把话说开之后,彼此都轻松了很多。挚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明显比方才甘甜了许多。
“我想请你向柘圣问一句话。”赵臾肃然起身,朝着东面喃喃道。
“陛下为何不亲自去问?”
“当年我定都临安城,受柘圣召见时他曾说过,希望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不想见柘圣?”
挚启深吸了一口气,要知道天下修士皆以问道雾隐山为莫大的荣耀。凡是在柘圣坐下闻道者,离开圣地之后都是足以开山立派的大宗师。而雾隐山脚下苦求上山而不可得之人,更是已经聚成了一座小城。
这样一个他人求见无门的圣者,落在赵臾口中却成了不想再见之人。
“那只是一个念头而已。至于见与不见,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陛下想问何事?”
“何时。”赵臾说出了简短的两个字。
“何时?”挚启不解的看着赵臾。
“不错,你见到柘圣时,只需言明这两个字是我所问。至于他答与不答,你归来之时如实相告即可。”
挚启木然的点了点头,摸着桌面握住酒杯,浑浑噩噩的喝完了最后一杯。
从皇宫出来后,挚启好似丢了魂儿一般走在宫墙边的街道上。
柘圣召见的消息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神。方才在赵臾跟前,他还尚可用怕被对方看穿心思的理由令自己镇定下来。可如今独自行走时,心中的震惊与迷茫立马显露无疑。
自二十年多年前从姜灵口中听说了柘圣的存在,步入修行界后,又在无数个场合听到这个名字。
作为修行后辈的他,对其脱身于平凡,却思兼济天下的胸怀敬佩不已。也对他孜孜不倦追求探寻修行之路的精神有颇多感触,但挚启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他。
即便当初他是怀揣着登上雾隐山的心思来到临安,也只是想着能见到宁樱、屠乌等人。后来屠乌带来柘圣要见他却又不是当下的消息时,他心中还一阵轻松。
如今真的就要见到这位在南朝存在了四百年的传奇时,挚启突然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看来我是真的牵挂太多。”
不管是突然冒出的想法,还是莫名蹦出来的这句话,似乎都不是挚启应该有的举动。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一如自己无视御灵司的大门,径直走进了殿前司。
“司使大人!”
两位禁军甲士肃然行礼,见识了西湖畔和皇城的两战之后,如今禁军上下无一不对挚启心怀敬意。
挚启和往常一样点了点头,直到铠甲反照的阳光射入眼中,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御灵司。
“我怎么……”
“司使大人!”
挚启话没说完,陆恒惊讶的从里面迎了出来。挚启被宫中马车接走的场面许多人都见到,如今从未踏入殿前司大门的他突然走进来,不少人都望向这边。
“大人可是授命而来?”陆恒试探的问道。
“我……”挚启犹豫了片刻,不想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走错了家门。“来找你喝酒,今日可有空?”
“喝酒啊!”
整个殿前司都松了口气,停下的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唯有陆恒略显失落的跟着挚启朝御街走去。
两人来到观省楼径直上了三楼,余斯罕见的没有在店中,陆恒在知晓了皇帝曾在此处喝酒后,来回打量着阁楼上的每个角落。挚启还沉浸在宫中的那场对话中,来了许久竟没有一人端起酒杯。
“这阁楼远可眺望宫城,近可俯瞰御街,还有喝不尽的美酒,真是个好地方。”
陆恒将不大的地方看了个遍之后,终于喝下第一杯酒。见到挚启心不在焉的陪了一杯,陆恒皱了皱眉头。
“大人可是有心事?”
“很明显?”
“反正我是看出来了。”陆恒小声嘀咕着。“大人莫非听说了什么,竟然知道我今日休沐,特意请我喝酒?”
“休沐?”挚启盘算着日子,发现有些不对。“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受命后日出京,这一趟恐怕得几个月才能回来。”
“远行?”如今南朝值得他这位都指挥使远行的,恐怕只有一件事。“莫非是?”
“太平州,无忧城。”
陆恒无奈的摇了摇头,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如今的无忧城的确不是个好去处。无忧殿现世二十年,这次无忧山开启不知会汇聚多少修行宗门。
虽然几个月前的临安乱局不知为何引到了雾隐山身上,但还是有不少人记得这件事的始末。
如今在圣地遗迹开启之日,一支来自临安的军队进驻无忧城,与羊入虎口无异。
“这一趟恐怕不会太平,需得万事小心。”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想来不会与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计较,不过夏司使恐怕压力不小。”
“夏司使也去?”挚启意外的看着陆恒。
“好歹得有一个撑得住门面的人物,你不方便出面,剩下的也只有他了。”
挚启察觉到一丝异样。陆恒领军出京,夏峪随行压阵,再加上本就出身无忧殿,似乎也不在城中的余斯,挚启在临安中熟络的几人,尽然将要全部前往太平州。
“这些东西给你,你们此行不过为了陛下的颜面,若事不可为,活着最重要。”
陆恒笑呵呵的将丹药收下,还没心没肺的将桌上的几个酒壶也收了起来,仿佛有了这些之后,这次远行也并没有多难熬。
挚启无奈的保下仅剩的半壶酒,起身站到了窗边。他望着下方人潮涌动的御街,突然有种莫名的孤独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