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三临近之时,挚启交代了一番独自进入丛林中。将陶真一个人安置在石家的担忧,随着叶彤的到来消除之后,他也能安心的面对又一次生辰的到来。
为了避开汤溪镇进山打猎与采药之人,他一路向北走出很远,直到眼前一处熟悉的洞口出现之时,才停下了继续深入了脚步。
“居然到了这里。”
这里正是当初被石胖子诓骗,为他夺取幼熊的熊洞。只是母熊在群狼围攻下死去之后,如今的洞穴被一对狼獾占据着。对于挚启的到来,它们起初只当是又一个争抢地盘的竞争者。
可当挚启展露了一丝气息之后,这对狼獾便灰溜溜的离开了。自这一刻起,他便成了这片地域的临时霸主。
挚启并没有着急开始闭关,自十岁那年三色长剑出世开始,他已经习惯短暂却绚烂的痛苦。比起自己所承受的,他更担心长剑现世时迸发的杀气,会让他失控伤害身边之人。尽管如今有了萧帝舍利系在尾部,谨慎的他还是选择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度过这段时日。
绕着周围的林地转了一圈,除了些许兽群争斗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和他们当初一样鲁莽的猎人来过这里。当年游荡的灰狼群没有踪迹,四周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灵力波动,习惯性的在山中采了些药草之后,他回到洞中准备迎接自己生辰夜的到来。
从他记事起,每年三月廿三的夜里都会有月亮,而且总会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出现在在东边的天空。这一夜他坐在洞口,看着熟悉的月亮出现在眼角的余光中时,便明白属于他的时间到了。
安静躺在双膝之上的桃枝被半入洞穴的月光拂过,挚启只觉得体内气血快速流转,桃枝在一阵颤抖之后便绽放了第一朵桃花。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相继出现,挚启也感受到血脉之力疯狂的朝着桃枝汇聚。
挚启发现无论他的修为如何提升,当这一天到来之时,桃花绽开带给他的虚弱感都和十岁那年相差无几。仿佛随着挚启的成长,这柄一年才出现一次的怪剑也并非一成不变。
花开到第五朵的时候,挚启吞下了几颗血龙丹。虽然这种级别的丹药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没了多少效用,但每次都能让他陌生的环境中多留下一分保命的力气。
其实挚启的五行戒中那块得自丹塔的血玉髓,是应付如今场面最好的灵物。只是挚启心中一直不曾放下忘忧丹,也不想将这等罕见的灵材用在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的场面中。所以当第八朵桃花出现,他因气血亏空脸色发白之时,仍然坚定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将能用的丹药抓起一大把塞入口中,挚启丝毫也没有觉得心疼,这大概就是药炼师身份为他自己带来的最大助益。
第十朵桃花绽放之后,绚烂的颜色只持续了片刻便迅速凋零。尾部的萧帝舍利无风自动,挚启握住桃枝轻轻一抖,外表的青色的外皮唰唰脱落,三色光芒从黑暗中突然迸发,刹那间便将照进洞穴的月光赶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股滔天的杀气从洞穴位置向四周如潮水般的涌出,所有临近的野兽发出一阵阵哀鸣,然后不断的朝外逃去。惊恐的兽群惊扰了更远处的栖息着,一时间方圆数里没有任何鸟兽滞留,宛如一片死地。
“咚咚咚!”
来回摆动的球状剑穗敲打着剑柄,是如今四周能听见的唯一的声音。双目血红的挚启在一阵阵敲打声中,维持着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在一阵低吼声中轰塌了近半的洞口之后,他眼中的血色才开始慢慢退去。
理智重新执掌了自己的身体,在萧帝舍利的辅助下,挚启身上才渐渐展露出几分人性。强行压下心中的杀念,但裹在他周身的杀气依旧让生机勃勃山林多了几分寒意。
双眼血色尽褪的挚启又回到了那个冷酷的他,他将三色长剑举到身前,发现它又有了变化。
自从挚启在厝叶园第一次握住这把长剑,此后它每次出现,处在剑身中央的血红色都会扩大几分。如今五年过去,原本一剑三分的褐、红、青三色,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中间的红色剑身不断的向剑柄处扩张,已经占据这柄剑的一半位置。如今除去剑柄与剑尖,整把剑可以算得上是一把血剑。
与不停延伸的血色相对应的,它每次出现带来的杀意也越来越重,挚启有好几次都差点彻底沦落其中。尤其是方才,若不是有萧帝的舍利相助,此刻的挚启恐怕已经在丛林中四处杀戮。
此时叶淳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若不能静心将其化解,那就在杀戮中将它释放出来。这话让此刻本就不平静的挚启险些冲了出去,好在剑穗上的一丝凉意让他不至于丧失本心,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在月色的照拂下缓缓沉寂下去。
五日后,是五年前丧生火场五人的死祭,石胖子一家人早早的就来到挚家大院后的墓地祭拜。五年的时间,镇上虽然仍然有人每年都会来此,但提起那件旧事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在一阵悲戚的坟前追忆之后,祭拜之人渐渐退去,只有石胖子、叶彤与陶真三人还守在墓前。因为他们知道,他一定会来。
一阵冷风吹过,让几乎忘却了春寒的石胖子与叶彤忍不住缩了缩,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时,一身黑衣的挚启已经出现在不远处。他跪在每一座坟前端正的磕了三个头,而后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石胖子上前想要宽慰几句,可当他的眼神与挚启相对之时,一阵心悸的死亡感觉涌上心头,让他踉跄的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
叶彤不解的扶起石胖子,石胖子回想其方才的那个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见过挚启这般模样的陶真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当叶彤两人走到身边时,他的目光中才多了几分生气。
“吓死我了,刚才那就是修行者的威压吗?”
见到挚启没了刚才让他心悸的感觉,石胖子调侃了一句。此时的挚启虽然看上去仍然是冰冷的模样,身边也有一股令人畏惧的气息无法靠近,但他们都十分理解的将其归于怀念亲人的悲伤。四人直至天黑才离开,从头到尾挚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重新回到石家之后,挚启住的房间除了陶真之外,便没有人再敢久呆。莫名的伤感与暴戾气息影响着每个进去的人,即便是将挚启视为酒中挚友的石崇山,在试了两次之后,如今只能与石胖子对饮。
看着石家内外每日里惴惴不安的模样,挚启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正巧留子心切的石崇山将商队交给了石胖子,这对闻名江州的侠客顿时成了小镇商队的领头人。
尽管有万般不情愿,但石胖子也拗不过一家子长辈,好在叶彤因为家世的缘故,对这些事颇有兴趣。就这样在一个春风醉人的清晨,归家不过两个月的年轻人再次离开了汤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