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府三司的宰执们尽皆同意,章衡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幸福感。
“终于成了!”
相比起他之前所干的事情,这银行才是第一要事,甚至比海贸还要重要得多。
作为一个后世人,章衡太明白银行的力量了,有银行这个利器,他想做的诸多事情尽皆可以做成!
赵祯趁热打铁,立即商议起来该如何办,规模该办多大,主事人是谁。
这个立即引起了更大的争论。
之前的争论是这个事情该不该办,但既然已经确立下来之后,那么便是要争抢利益了。
银行巨大的潜力,在场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不然宋庠不会那么轻易地妥协,丁度的反抗其实只是对人不对事而已,他实际上对银行也是颇为看重的。
所以,当这个事情确定下来,便立即引起了他们的争抢。
当商讨事情要不要办的时候,他们讨论重点在于要不要办,这时候支持的人是一派,不支持的人是一派,但到了分配利益的时候,部门的利益又变成了第一位。
比如说曾公亮、贾昌朝、丁度、宋庠便一力要求将银行的筹办权以及归属权归于政事堂的管辖之下。
而王拱辰则是认为,此事既然章衡是主导者,章衡又是三司的人,三司又是大宋朝的财政机构,置于三司管辖之下才是理所应当。
枢密院是军事机构,他们与这银行关系不是特别大,但既然一伸手便有油花可以沾上一点,何乐而不为?
于是陈执中提出,银行筹办是一件大事,银行吸纳天下财富,需要护卫力量,枢密院可以承担起来护卫的职责,希望银行可以将护卫这一块业务交给他们。
此事争执不休,各有各的理由,最后还是由赵祯来拍板。
赵祯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章衡道:“章卿,来,此事还是你来说说。”
章衡心中早有预桉,闻言立即说道:“微臣认为,银行该归中书省管辖……”
章衡这话一出,王拱辰脸色顿时黑了,他一力支持章衡筹办银行,便是希望给三司争取到银行的归属权,但章衡自己身为度支判官,胳膊肘却是往外拐,实在是忘恩负义!
但他随即想了起来,这章衡不仅是度支判官,他还是知制诰呢,知制诰其实是隶属于中书……
章衡看到王拱辰黑脸,赶紧解释道:“……计相先别着急,微臣此言全是出于公心,这个银行,不是普通的银行,它应该承担起来的职责是极大地。
一方面,它需要承担起来调节货币的功能,另一方面,它得承担起来振作全国经济的作用。
还有,它还得是管理国家债务的机构,这方方面面,都与政事堂密切相关。
若是置于三司管辖之下,它所能够起到的作用便会大大削弱。
唯有与政事堂相互配合,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
如果是置于三司辖下,那么银行便只是一个银行,而不是起到经济天下的作用了。”
这个道理王拱辰倒是懂的,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太甘心,所以哼了一声。
章衡心想,一会回去之后专门去给王计相请罪去吧。
但轮不到章衡处理这种事情,赵祯笑道:“计相何必纠结与此事,计相今日是计相,说不定明日便要进入政事堂呢。”
王拱辰闻言大喜,有赵祯这句话,他下一步估计便要加参知政事了。
这倒是正常,此次银行筹办,王拱辰力主提出,现在银行筹办的事情被确定了,王拱辰有功。
但银行却是没有能够归于他的管理之下,那么赵祯把他提进政事堂,参与管理银行,倒是不错的权宜之计了。
章衡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要是赵祯没有说这句话,王拱辰恐怕要恨死他了,但按照他的经验,这个有着中央银行性质的银行,当然得归属于政事堂,否则根本难以发挥作用。
说到这个地步,银行的归属算是尘埃落定了,其实这银行之归属,真正在抢的是政事堂与三司,枢密院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曾公亮十分欣喜地看着章衡,心想自己这个弟子还是十分给力的。
贾昌朝也是十分欣慰。
谈定了银行之归属,便要讨论主持之人。
既然银行有了归属,便该有政事堂的主事人来提出建议了。
贾昌朝提议道:“银行的事情,章居正是首倡者,他是真正的内行人,所以,臣建议,让章居正来主持银行之筹办。”
政事堂抢到了银行的归属权,政事堂立即分崩离析,对三司的时候,政事堂是团结的,但利益已经到了政事堂这里,那么政事堂内部也要进行争抢了。
在政事堂里面,贾昌朝是首相,一向与曾公亮相近,而丁度与宋庠则是常常意见相同,所以,政事堂也是分为两派的。
而现在贾昌朝推荐章衡为筹办者,章衡又是贾昌朝的门生,可想而知,这银行便会被贾昌朝掌控在手里,丁度与宋庠如何肯!
宋庠立即反对道:“下官认为不可,章侍讲身兼多职,分身乏术,他现在既是知制诰,又是度支判官,还是翰林侍讲,如果又要加上这么一个差遣,如何能够处理得多来?
筹办银行乃是从无带有,这种需得专人专人才行,臣有个人选,臣推荐京西转运使夏安期,夏安期为人精明能干,善于经济,臣认为其十分适合筹办银行之事。”
贾昌朝顿时皱起了眉头,夏安期乃是夏竦的长子,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便做到一路转运使,与其父夏竦颇类。
宋庠推荐夏安期自然有他的打算,夏竦曾经推荐过宋庠,所以算是宋庠的恩人,宋庠推荐夏安期,如果当真定了下来,那么银行便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丁度立即跟进道:“臣赞同宋参政的提议,夏安期能力足够,而且也能够专心筹办银行,的确是个好选择。”
曾公亮立即道:“臣认为不妥,内行人干内行事,在银行这个事情上,没有谁比章衡更懂的了,银行是从无到有,更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筹办,此事非章衡莫属。”
赵祯眉头微微皱起,但心里也明白,这等争权夺利之事,从来都是如此,倒是没有什么好苛责的,赵祯看向王拱辰道:“计相怎么看?”
宋庠与丁度立即心下感觉不妙,王拱辰是章衡的上司,王拱辰肯定也会有所倾向。
果然王拱辰道:“臣认为章侍讲比较合适。”
赵祯给了一个进政事堂的承诺,王拱辰立即投桃报李,之前包拯说服王拱辰,便是因为赵祯的受益,所以王拱辰知道赵祯的倾向,立即予以支持。
丁度没等赵祯说话,立即道:“若是如此,臣建议官家撤去章侍讲知制诰与度支判官之职,专心筹办银行之事。”
丁度立即抛出一个说法。
你章衡想要拿走筹办银行的差遣,那你得先去掉知制诰与度支判官的差遣。
知制诰与度支判官的差遣都是十分重要的差遣,比起银行筹办要重要得多,就看章衡这边如何取舍了。
这算是将了章衡一军。
贾昌朝心中有些恼怒,恼怒丁度与宋庠明目张胆与他唱反调,贾昌朝立即反驳道:“在座的诸位谁不是身兼几职,能者多劳嘛!
章居正在度支司差遣上干得有多出色,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有他在度支司主持,大家的俸禄都能够准时发放,其余支出也是少有拖延的,去除他的度支判官职责,之后谁能够顶上?”
宋庠笑道:“那便去除章侍讲的知制诰吧,既然度支司比较重要,那便将知制诰之职责去掉,也算是给他减轻负担了。”
这下子轮到曾公亮急了,就算是去除度支判官的差遣,也不能丢掉知制诰的职责啊,这两者之间的重要性,哪里是能够相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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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亮赶紧道:“此事万万不可,大家都是政事堂的主事,章衡在拟诏书上十分得当,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章衡处理政务上的能力十分出色,时常令人眼前一亮,老夫觉得还是得让他在知制诰之职上继续发挥作用为好。”
丁度立即趁势追击:“也可,那筹办银行之事便让夏安期来吧。”
“咳!咳!”赵祯咳嗽了几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身上,然后道:“此事朕赞同贾相公的意见,年轻人嘛,多承担一些事情也是一种锻炼,以后还得学会承担更多的职责,现在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章卿,你有没有信心将事情给处理的井井有条,既不耽误三司的事情,也不耽误知制诰的职责,还得将银行给筹办起来?”
宋庠与丁度一听,相视一眼,心下有些无奈,今日官家是彻底要拉偏架了。
宋庠立即道:“陛下,臣有个建议!”
赵祯看向宋庠。
宋庠赶紧道:“……臣支持陛下的想法,但章侍讲毕竟是太过于繁忙,无法亲力亲为筹办银行,臣建议让夏安期担任副手,一起筹办银行之事!”
这是往银行里面掺沙子了。
贾昌朝与曾公亮看出来宋庠这个图谋,但也无话可说,相互制衡,是帝皇术,宋庠这是拿捏了赵祯的心思。
果然赵祯笑道:“也好,都是精兵悍将,正好将银行给筹办起来!”
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了。
曾公亮与贾昌朝虽然有些不爽,但政治上的事情便是如此,相互制衡,相互妥协。
章衡倒是没有觉得有多失望,银行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各个派系之间肯定都会往里面塞人,自己保住了度支判官的职责,又保住了知制诰,现在还将银行筹办之职责揽入怀中,已经是十分的幸运了,倒是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利益分配完毕,大家在里面都算是有利益了,那么在谈起来银行的筹办规模,以及银行的级别上的规定上,便顺畅多了。
银行是一个新生机构,要对其进行定级,以方便发挥银行的职权,也要对银行的官员进行定级,以方便以后官员调配。
经过一番商议,银行主事人设置了一个差遣,称为知银行公事,副官则是佥判银行公事。
至于银行的级别,则是属于政事堂属下机构,级别与六部相同。
如此,经过这么一场暗流涌动的讨论之后,一个国策便被确定了下来。
虽然各派系都有这个那个的不满意,但总算是都得到了好处。
三司这边按理来说算是损失最大的,原本三司这边可以独自筹办银行,但因为王拱辰自己的不作为,最后三司错失了这个机会。
但王拱辰自己却是有所得的,他从赵祯那里得到了进入政事堂的承诺,过了几日之后,贾昌朝提出将王拱辰提为参知政事,赵祯同意,然后下诏书任命王拱辰为参知政事。
枢密院陈执中虽然与此事没有太大的干系,但给枢密院争取到了一个福利,便是银行的安保职责,由枢密院这边负责。
枢密院可以通过护卫银行的运行,将士兵转入银行体系,这是一种另类的裁军,减少军队的负担。
政事堂是最大的得益者,此次将银行纳入旗下,多出了一个六部级别的机构,当然这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在于,有了银行这个机构,政事堂对于经济的影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原本因为三司掌控经济,政事堂有许多事情会被三司掣肘,但现在有了银行,政事堂有许多事情可以依托银行去执行,政事堂的权力也大了许多。
至于政事堂内部的两大派系,也各有所获。
贾昌朝一系获得最大的权力,有章衡作为银行主事,贾昌朝与曾公亮以后的执政会轻松许多。
至于宋庠这一系,因为有夏安期作为银行副主事,他们一样对银行也有影响力,也算是得利方。
至于赵祯则是稳坐钓鱼台,平衡了双方派系的平衡,又推动了银行的筹办事宜,可谓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