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在凌波和文雯的房间内，三个人都没说话。
凌波的膝盖上放着一个电脑包，里面是一个笔记本电脑。这个笔记本现在是凌波最值钱的家当，几乎是随身带着。他曾经给文雯说过：“这个笔记本就是我们的未来。房子，车子，孩子，都得依仗它。”
平时，凌波都不会把这个笔记本放到房间的桌子上，只有用的时候才会摆出来。
凌波有些灰心。刚才是大家准备做自媒体的时候，凌波是很有激情的。可现在知道了苏易的家庭背景，他却认定苏易不会是自己的同路人。在这屋顶，要么是暂时的过渡，要么就真是来这里体验一下底层生活。哪怕苏易负债近千万，有那样的背景，翻盘只是早晚的事。而自己，虽然负债还不到五万，可这五万，却让凌波连翻盘的方向都看不到。
“小凌，我们，我们还做下去吗？”沈静打破了安静得有点沉寂的气氛。
“我也不知道。沈姐，你说，苏哥还会回来吗？”凌波抬起头看着沈静。
“波儿，你说苏哥这么强的背景，咋就来和我们一起混顶流了？”文雯见那个话题聊不下去，就换了一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公司做垮了，欠了那么多钱，也是没办法吧。”凌波虽然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但文雯问到了，也只好找了个自己都不能说服的理由。
“我觉得这也说不通。对了，小凌，上次你是你以前那个法律事务所派人到什么苑去闹事，结果连闹事的和老板都被抓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去苏哥，苏哥他爸家？”沈静突然想到前不久一起吃饭的时候，凌波说过自己为什么离开那个法律事务所。
“嗯，沈姐这一说，还真有可能。可苏哥当时也没问啥啊。”凌波想，如果真是到苏易家，苏易难道不应该顺势打听点什么吗？
“还有，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上班的时候碰到过苏哥吗，一辆豪车来接的苏哥，而且，那个像是司机的人还替苏哥开车门。”文雯也想起了曾经碰到过小陈来接苏易。
换了话题，三个人把苏易到这屋顶后的一些事情捋了一遍，这下全想通了。
浪琴表，过期茅台，还有1916……
正说得起劲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很不和谐地插了进来：“波儿、哟，沈姐也在？还有小雯。这是在开会啊？”已经有段时间没露面的邵鲁走了进来。
“邵师傅，你怎么来了？”凌波有点诧异，这邵鲁不是应该在拘留所吗？
“咋滴了，这才几天，就不把我当邻居了？”邵鲁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凌波一支。
“邵师傅，你的事，就是那个，处理完了？”凌波接过烟说。
“有啥好处理的。上了个短训班。”邵鲁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文雯的脸色已经阴了下去。
“在摆啥龙门阵啊？咋我一来，都不开腔了？”邵鲁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吐出来，本来就不大的屋子里，一下烟雾缭绕。本来并不介意别人抽烟的沈姐，被呛得轻咳了一声。
“邵师傅，我们还有点事，要出去了。”凌波起身对邵鲁说。
紧跟着，文雯和沈静也站起来。
“我来就想问一下，你们有老苏的电话吗？波儿，你有的话，给我一个。”邵鲁见大家这样，也站起来对凌波说。
“我？我还真没有苏哥的电话。”凌波是真没有苏易的电话，以前除了晚上回屋顶，大家几乎没有交集。现在刚准备一起做事，微信倒是有，还是孙赫建的那个群里的，做视频后才加了好友。
“那，你们忙吧。我在这等老苏。”邵鲁从凌波的屋子里出来，一屁股坐到走廊上房师傅从工地上捡回来的一把就沙发上。
文雯给沈静使了个眼色，然后沈静也回自己屋里拿上包出来。凌波本来已经在锁门了，又打开门，把笔记本装进包里，然后提着电脑包出来把门锁上。
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凌波又转头对邵鲁说：“邵师傅，苏哥走的时候，说他不回这里了。”凌波不知道邵鲁为什么要找苏易，但心想，邵鲁找苏易，肯定不是好事，就想用这句把打发邵鲁。而且，苏易昨天走的时候，就说过晚上不回来。
“哦，真的假的？”邵鲁把烟头扔在脚下，用脚踩着转着脚尖。
“苏哥自己说的。”凌波说完转身出了楼梯口。
邵鲁有些悻悻跟着向楼梯口走，刚走到转角处，就见孙赫和老杨正往上走来。两拨人都站住脚相互看着。
“你来干啥？这里已经没有你的房间了。”孙赫首先对邵鲁说。
“我来干啥关你球事。”邵鲁横着眼看着孙赫。
老杨拉了拉孙赫的手臂，孙赫不再说话，把眼光从邵鲁脸上移开。
“哦，你们这是要出去？”老杨的脸上带着那种看着让人并不舒服的笑意。
“哦，我们出去有点事。”沈静不说话，文雯不想说，只有凌波开口应付一下。
“那个，那个老苏，苏总在上面吗？”老杨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沈静和凌波对看了一眼，然后凌波说：“昨天就走了。说不回来。”凌波很谨慎地措辞，比如，刚才的话如果说是“说不回来了。”那就意味着从此不回来，而说成“说不回来。”结合前句，就可以理解为当天不回来的意思。这种语言技巧是律师的必修课。
“不回来了？”孙赫第一反应是，这间房是不是又该找中介挂出去了。
“这个不知道。”见孙赫果然按照自己的诱导理解为苏易已经搬走了，凌波就不会再确认这个信息。
“那，老杨，你看……”孙赫转头问老杨。
老杨还没说话，一直叼着烟看热闹的邵鲁却开腔了：“这是要来舔肥沟子没赶上时间，早干啥去了。”
“关你锤子事。”孙赫看着邵鲁怼了一句。然后也不再管老杨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走。
邵鲁吹着口哨往楼下走，凌波和沈静还有文雯却站在原地没动。这些人走了，他们也就没必要再下楼了。就这么等了一会，确定这些人都走了后，又转身回到屋顶凌波的屋子里。
茗香阁一个小包间。李云岫放下电话对苏易说：“市上对这个事情很重视，已经责成公安网监查清这件事的真相。因为可能涉及苏市长，苏市长主动申请回避。市上的意思是，如果事情属实，由劳动监管部门介入，依法处理。如果涉嫌恶意诽谤，由公安介入调查，查出造谣者，然后在公众媒体澄清事实。”
“政府行为我想我不便参言，也没资格参言。但这件事由我而起，我自己就必须面对，这事，不论政府相关部门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我最起码应该给我家里人一个交代。”苏易看着李云岫，轻声却坚定地说。
“苏易，苏哥，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如果你再弄出点什么事，这就不是单纯的经济纠纷了。舆情，有时候会给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别的不说，一个领导，开会是把烟放到桌上，这个在寻常不过的细节，因为舆情，不得不彻查。还有，什么表叔，房叔……别人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李云岫看着苏易，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
“云岫，我保证我对你说的事情经过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既然是事实，我又何必畏首畏尾？”苏易执拗地说。
“你千万别动那心思。真以为你去把人抓了，然后再逼迫他们说出真相？”要让那些人出面澄清事实，李云岫想不出苏易除了用暴利逼迫还能有什么办法？
“云岫，你相信我吗？”苏易看着李云岫说。
“我相信有用吗？”李云岫没好气地说。
“对了，听说那个地方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你到底怎么想的？”见苏易没说话，李云岫又想起苏市长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苏易现在住的地方。
“那地方挺不错，说真的，很适合我现在的情况。”苏易说。
“不要说气话。这样，我以前那套小房子现在也空着，没有租。你先住着。”李云岫说着从包里拿出钥匙。
“云岫，谢谢！但真的不用。”苏易结果李云岫递过来的钥匙，又轻轻放到李云岫的面前。
“你住不住随你。钥匙你先拿着。我明天一早还有会，先回崃山了。”李云岫把钥匙又推到苏易面前，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苏市长给你的两万块钱。他说让我转交给你。真是，你俩爷子！”李云岫也不明白苏易明明回去了一趟，苏市长怎么不把这钱直接给苏易。
“我爸是给我留面子。以前我辞职的时候放过一句狠话：以后就是讨口都不会向他开口。”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易竟然笑了。当时真是年轻！
“还有，上次小高介绍的马达集团的老总你们后来接触过吗？”虽然小高给李云岫汇报过马达和苏易有过接触，但李云岫不想让苏易觉得自己在打听他的情况。
“见过几次。本来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我提出暂时中止合作。”苏易见李云岫提到马达，就如实说。
“又是什么事？”李云岫觉得这苏易怎么这么多事。
苏易把催收到马达会所闹事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说：“当时马总也问过我是否需要他出面解决一些麻烦。包括先预支一部分费用，甚至可以通过他的关系，和对方达成协商。”
“这不是很好吗？”李云岫觉得马达这样的表态没有任何问题。
“我以前就是因为以债换债才陷入了高利贷的泥潭，现在，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拆东墙补西墙。哪怕老的债务压力再大，也不想用新的债务来缓解这种压力。因为，新的债务最终也会成为老的债务，而且，也会有同样的压力。”苏易说。
“难道马达跟你说利息了？”李云岫问。
“那倒没有。我也相信马总的诚意好好心，但这种好心也会让我自己的感到压力。而这种压力不单单是给我个人，也会给我的家庭，还有云岫你。”苏易本想说如果拿了马达的钱，马达提出要李云岫把棚改项目通过暗箱运作让马达中标，那苏易就无法拒绝。
李云岫明白了苏易的意思，暗暗点了点头，说：“有什么事，你及时和我沟通。抛开一切不谈，苏易，我们至少是朋友。”李云岫真诚地说。
“我知道的。谢谢你！云岫。”苏易认真地点点头。
“好了，我要回崃山了。本来上午还有个会，我改到下午了。”李云岫说完起身。
“好的。我再坐一会。”苏易起身，却在包间门口停住了脚步，等李云岫走后，轻轻关上了包间的门。
然后拨通了罗斌的电话：“你跟大猫今天下午能逃课吗？能的话，中午到茗香阁来吃午饭。”
“我昨天跟大猫一起，今天本来就准备找你。下午，我们请假。”罗斌在电话上说。
“带一瓶酒来。”苏易本想在这里买酒，想想，这里的酒不便宜，于是就让罗斌带酒。
“好。要带点啥菜不？”罗斌问。
“不用。菜钱我出。茶单有人买了。”苏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