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送走钱小沫后,人群全部都散开了。
灯火璀璨如海,夜宴继续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像什么都沒有发生一样。
雷铭拎着湿哒哒的衣服,有意避开人群,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出了园子,刚坐上自己的车,顾琪雪的电话立马打了过來,“喂,雷铭,你现在在哪儿啊?我怎么找不到你啊…”
“我不舒服,先走了。”
“……你怎么会突然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啊?我來看你……”
“不用。”
“等等……那你知不知道刚才园子里,有人溺水了?”
雷铭蹙了蹙眉,一手抚着额头,“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顾琪雪似乎松了口气,才莞尔一笑地叮嘱雷铭好好休息,第二天去看他。
雷铭淡漠地应了一声,径直挂断了电话,发动车子,呼啸在影影憧憧的树影之间。
半个小时后,雷铭的车停在了仁爱医院,刚才救护车上贴着的几个大字,就是这家医院。
他将车停在医院大门的对面,却沒有下车,只是望了眼医院住院部的大楼,若有所思。
而此刻仁爱医院住院部7楼的701室病房里,正躺着意识昏迷的钱小沫。
医生已经为她作了全面细致的检查,好在发现的及时,大人和孩子都沒事。
连荣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握着她的手,安静的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一刻都未从钱小沫熟睡的脸颊上移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红唇,连荣麟都爱得深入骨髓;她的发香,她的温暖,她的气息,她的悲欢,都是萦绕在他心尖上的梦…
连荣麟宠溺又爱慕地凝视着她,抬手轻轻捋开了钱小沫额前的碎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的脸庞,触手的轻柔细腻,像是飞舞的雪白羽毛落入他的心房。连荣麟起身,在钱小沫的额上轻轻一吻,眸中的款款深情,都快要溢出來了。
钱小沫却锁紧了眉头,手下突然很用力地抓紧了连荣麟,“不要走……不要走……”
“我在…”连荣麟紧紧地捧着她的手,“我一直都在…不要害怕,小沫。”
“不要走……你不要走……雷铭,你不要走……”
连荣麟的眸子一闪,嘴角抽搐着,一时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雷铭……雷铭……”
钱小沫昏睡中一直唤着雷铭的名字,连荣麟叹了口气,抽出了自己的手。
谁料到钱小沫的手心一空,越发着急地唤着雷铭的名字,眉头越皱越紧,好像整个人的心都被人偷走了似的,沒有灵魂,只剩下一具空落落的躯壳…
连荣麟看着她高高举着的手,十分无奈,只能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我在…”
“不要走……”
“我不走,我在这里,在你的身边。”
钱小沫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嘴角也隐隐露出了笑意,噩梦似乎在转眼间成了美梦。
可是连荣麟的脸色,却难堪到了极致…
他像是一个刚刚爬出下水管道,浑身都是污水,满脸铁青的人。
“为什么,你的心中始终只有他?他这样对你,值得吗?”
连荣麟捧着钱小沫的手一声呢喃,脆弱的心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又全部都裂开了。
医院对面,银色跑车上的人,始终沒有下车。
他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只留下一束银色的光迹,碾碎了漫漫前路的牵肠挂肚。不知道车载电台上放着谁的歌,沉重又哀怨的曲调,像是女子一双轻柔的手,撩起了雷铭心中的心弦……
“……不要这场记忆,不要问我结局,心底的酸楚和脸上的笑容,早就合而为一……而信誓旦旦的爱情在哪里?我一言难尽忍不住伤心……隐隐约约中明白你的决定,不敢勉强你只好为难自己……”
……
……
歌声萦绕,直到第二天天亮,雷晴來找雷铭才发现,他倒在沙发上,浑身烫得像是火在烧一样…吓得雷晴立刻拨通了雷铭私人医生的电话,折腾了好一阵子,雷铭才终于醒过來。
“哥?”雷晴见雷铭睁开了眼睛,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我再去给你换一个冰袋。”
雷晴撤走了雷铭额头上的冰袋,转身进了厨房。
雷铭依旧平躺在沙发上,茫然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想起上一次食物过敏,也是躺在这里,也是浑身发烫,可那个时候,他只要一睁开眼睛,一回头,就能看见在灯光下,伏案而睡的钱小沫。可是这一次,睁开眼睛,回头看去,能看见的,只是一堆空气罢了。
曾经坐在那里的人,曾经趴在那里的人,化作青烟随风而去了。
雷铭乏力地闭上了眼睛,还不如睡去,梦中还能与她相会。
“雷铭……雷铭…”
钱小沫一声惊呼,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來,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身下的枕头湿润了一大片,就连睡梦中,她竟然也哭了一整夜…
她的动静惊醒了一旁的连荣麟,他着急地看着她,“怎么了?”
钱小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牵着连荣麟的手,她立刻甩开了他,深呼吸地说道:“我……我只是、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有人生病了……”
是的,她梦见雷铭病了,病得很痛苦,身边却一个人都沒有。
钱小沫咬紧了毫无血色的双唇,连荣麟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你自己掉入湖中,受了风寒,也是个病人。”
钱小沫双手捧着牛奶杯,踟蹰着说道:“是……是你救了我?”
“你心里,或许期望是另一个人救得你吧?”连荣麟苦笑着,像是在嘲讽自己。
钱小沫呷了口牛奶,才缓缓说道:“我好像,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感觉……感觉被你救,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我究竟,欠了你多少条命?”
连荣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替她掖好了被角,“救你,是我的使命…但是,你更要照顾好你自己…”
钱小沫点着头,沒有说话,连荣麟问寒问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的心并不是石头,对连荣麟的关怀,她是十分感激感动的,只可惜,并不是感情。
沒一会儿,钱小沫的手机响了起來,來电人是欧医生的助理陈护士。
“你好,请问是钱小沫小姐吗?”
“是的,陈护士,我是。”
“你好,钱小姐,我是來通知你,产前亲子鉴定报告下周五出來,你方便的时候,过來取你的报告。”
钱小沫喜上眉梢,立刻笑道:“谢谢你,陈护士…我……我周五当天一定过來……”
连荣麟看着钱小沫兴奋激动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
“产前亲子鉴定报告,下周五就出來了…”
连荣麟的眼底匆忙闪过一丝深意,恰巧这个时候李千雅來了,连荣麟借口自己有事,只留下了她们两个好闺蜜在病房里。
“你不是忙着婚礼的事情吗?怎么今天还过來看我?”
李千雅眨巴着眼睛一笑,满脸都是掩饰不了的幸福之意,“我來是叮嘱你得赶紧好起來…我的婚礼订好了日子,在下周五,你要做我的伴娘,所以得赶紧养好自己的身体…”
“下周五?”钱小沫想着产前亲子鉴定报告……
李千雅见她脸色不好,顿时也阴沉着脸,“别告诉我你不空…”
“怎么会不空?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大着肚子的伴娘就好。”
“大着肚子更好…这样全场的焦点,都在我的身上啦…來,给你看,我选的礼服,还有你的,我都拍下來洗成照片带來给你看,你觉得哪套好?”
说着,李千雅就从包包里掏出了一沓照片,铺的钱小沫的病床上到处都是。
钱小沫看着她,她一面指着照片,说着这里好,那里不好的,连针线的款式不是她喜欢的,她都说得是头头是道。钱小沫拿着这些照片,嘴角带着笑,可是心里却是浓浓的苦涩。
她都快记不得,自己当初和雷铭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快乐了。
而他们结婚,一年的时间都沒有,就离婚了。
钱小沫扯了扯嘴角,看着一套套华美的婚纱,视线渐渐又变得模糊了。
她嫁给雷铭,甚至都沒有穿过婚纱…
“小沫,你看这套……”
李千雅说着抽出其中一张照片递给钱小沫,这才发现她看着手中的婚纱照片,流下了两行清冷的泪水,李千雅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一面收拾着婚纱的照片,一面说道:“其实……不着急的,是我不好,你现在在生病,我还來烦你……”
“沒有,我觉得,这套很好。”
钱小沫擦干了眼泪,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了李千雅。
李千雅看了眼照片上的婚纱,笑道:“那好,我就选这套了…”
钱小沫勉强笑了笑,“那,伴郎呢?你们找的是……”
“是……是浩瀚的一个好哥们儿…你放心,绝对不是雷铭…因为你的事情,浩瀚和雷铭早已经闹掰了,所以我们沒有请他來婚礼现场,你不用担心…”
钱小沫笑而不言,她究竟是害怕相见,还是渴望相见,连她自己都懵了。
相见,难道又像是在夜宴上的时候一样吗?
擦肩而过,比陌生人还不如。
既然这样,那还是,相见不如不见,留着怀念,也足够了。
或许七老八十了,她坐在养老院的梨花树下,翻着尘封的往事,还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來。也不知道那时候,雷铭是怎样的子孙满堂,而自己,又是怎样的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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