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找具未开始腐烂的男尸。”司青暮词说道。她大限已至,撑不了几刻了。
如今,她要恪守诺言,帮苏莫若换具身体。
这将耗尽她最后两成修为。
“好。”卫无彦应道。
司青暮词没想到他这般爽快。
不到一会儿,卫无彦便去了一趟乱葬岗,带回了一具男尸。
“这具可适合?”卫无彦面无表情的将男尸放在她旁边。
司青暮词看着刚刚好,回想起苏莫若也差不多高。
“嗯,可以。现在,我想麻烦你把苏莫若带过来。”
“好。”卫无彦毫不犹豫答应。
司青暮词突然感到卫无彦有些不真实,他怎么这么轻易答应她的请求?
她和他向来不熟悉。
“臭和尚,你为何帮我?”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反正她都快要死了。
“不知道。”卫无彦此刻心情也有点复杂。他不知道为何,只要一看见她有困难,便毫不犹豫的帮她。
同时,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应该要帮她,满足她一切要求。
见到她落到这种地步,他亦感觉到心疼。
这种情绪,以前从未有过。
“你想图什么?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可图,你帮我,我将来也无法报答你。”司青暮词说道。
“贫僧不需要你的报答。”卫无彦拿起神女权杖,便转身离开。“好好休息吧,贫僧稍后便回来。”
司青暮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恍神。
这个和尚与玉衡君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气质也这般相像。
让她有一瞬间以为是玉衡君在她眼前。
皇城里,群众开始暴乱,组织游行,抗议苏莫若执政。
军队在维护秩序,领头人是冯庭都尉。
而皇宫里的苏莫若喝着闷酒,醉成烂泥,颓废不已,嘴里一直喊着司青暮词的名字,此刻的他,哪还有一代君王的气势。
“暮词,你究竟去了哪里?暮词,你不要抛下我…”苏莫若手拿酒杯,双目无神的望向外面。
此时,许汀瑶正领着一众宫人走了进来。一踏进殿内,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许汀瑶微微皱眉,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陛下,臣妾做了一碗醒酒汤,特给你送来。”许汀瑶强忍住不适,将醒酒汤递在他面前。
苏莫若一见来人是许汀瑶,瞬间暴躁,一挥袖子甩开了那碗醒酒汤。
“走,别打扰朕,给朕出去!”
许汀瑶被他这副模样给吓着了,连连后退几步。“陛下,你若再这般萎靡不振,这偌大的天下谁来管?陛下,你可不能为了一个妖怪而毁了前途,毁了百姓。”
“暮词不是妖怪,你们没资格说她,给朕滚,赶紧滚!”苏莫若暴躁的摔了酒杯。
许汀瑶被他吓得不轻,虽感到委屈,但她还是不忍心看到他就这般颓废下去。
“陛下,臣妾不是那个意思。陛下,慕将军已经不在了,就算你喝再多的酒她也不会回来。慕将军为你辛辛苦苦打下了天下,便是希望你能管理好天下,为了天下安定,为了百姓。你看看,如今各地出现了暴乱,陛下,你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你要振作起来,天下需要你,百姓也需要你。”许汀瑶跪在地上说出这番肺腑之言。
可苏莫若仍然听不进去,他默不作声,抱头痛哭蜷缩在角落里。
许汀瑶见他这番模样,既是心疼,又是自责。
“陛下…”许汀瑶轻轻唤道。
而此时,一位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禀报。
“陛下,前越秀国国师求见。”太监说道。
许汀瑶一听说是越秀国国师,瞬间有了希望,未等苏莫若回应,她便自作主张的将人宣进殿。
卫无彦得到允许,正拿着权杖一步一步的走进殿。
“贫僧拜见皇后娘娘。”卫无彦一见许汀瑶,便十分有礼的鞠躬问候。
“国师无需多礼。”许汀瑶连忙说道。“国师此次前来,可否与本宫一同劝陛下。”
“贫僧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这件事。”卫无彦说道。“希望皇后娘娘能帮贫僧备一辆马车,贫僧要带陛下暂时离开宫里。”
“去哪?需不需要禁军随从?”许汀瑶问道。
“不必,贫僧会护送陛下。”卫无彦道。
许汀瑶有些许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好。”许汀瑶说完,便领着一众宫人匆匆离开。
下午,卫无彦带着烂醉如泥的苏莫若匆匆驾车离宫。
司青暮词则在破庙里安静等待。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卫无彦带着苏莫若进了破庙。
司青暮词清晰的闻到一股酒味,见他这般烂醉,她有些吃惊。
“他怎么喝的那么醉?”
“贫僧进宫的时候他便是如此。”卫无彦将他丢在地上,面无表情道。
“暮词,暮词,你在哪?”苏莫若呢喃道。
“谢谢你,现在麻烦您先出去一趟。”司青暮词道。
“别赶贫僧出去,贫僧或许能帮上忙。”卫无彦瞬间不乐意。“你可是要帮他换魂?”
“你怎知道?”司青暮词诧异道。
“贫僧观星象时便知。原先的他本该死去,但天上突然奇迹的升起一颗君星,那时候贫僧便知,应该是你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卫无彦道。“原先的帝皇,本该是封毅太子,但你来了以后,贫僧观测是你,最后你救了本该死去的他,如今帝皇便是他。”
“没想到你一个神棍还挺厉害的。”司青暮词道。“即便你再厉害,但换魂这事,你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这是逆天而行,你身为佛祖的弟子,帮了我难道就不怕遭天谴?”
“不试试,又怎知?”卫无彦笑道,“贫僧无惧天下。”
“好!”司青暮词同意让他留下。
换魂一事进行了一天一夜,比上次的时间还要长,上次的苏莫若只是一个灵魂状态,而此次,还要将他的灵魂从肉体中分离出来。
虽然她只剩两成修为,但所幸,换魂很顺利,灵魂体与身体融合无异。
司青暮词松了一口气,无力的瘫软在地,终于大功告成。
此次,对面那具身体仍然是光溜溜,身上不着一物,卫无彦怎么看都不顺眼,于是乎,用块布将他围住。
“不帮他换脸吗?”卫无彦问道。
司青暮词此刻已完全无力,意识逐渐模糊。“我…我…没有修为了,无能…为…为…力。”
她也想帮他换脸,但真没办法,只能让他以后易容了。
卫无彦见她如此虚弱,便将她扶至一边。随后用刀子划开自己的手腕,喂给她一点血。
司青暮词喝到了鲜血,竟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一手一抬头他的手腕,尽情的吸了他的血。
卫无彦此刻脸色有些发白,将她推开,裹住了伤口。
“若再让你这般吸下去,贫僧恐怕会成干尸。”
司青暮词此刻已恢复了点精神,但仍旧有点虚弱。“你这血,有些特殊。”没想到这和尚的血还有这等功效,着实神奇。
这和尚真不简单。
“以前贫僧用过这血救过百姓。”卫无彦道。
“你这凡人真不简单。”司青暮词感叹道。
“贫僧只想做个简单的凡人。”
“但你注定不平凡。等他醒了,你和他一起回宫吧,继续做你的国师,造福百姓。”
卫无彦摇了摇头,轻声道,“贫僧好自由,喜欢云游四方。”
“你之前不是在越秀当国师吗?”
“那是被越秀国君所迫。”
“不管怎样,这次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忙。”司青暮词由衷感谢说道。
“贫僧并未帮什么。或许,贫僧可以帮他换脸。”
司青暮词一听,既惊喜又意外。“你会吗?”
“嗯。”卫无彦郑重点头。
“不可能,你又没有修为,如何替他换脸?”她当初帮苏莫若换脸都耗去了一成修为,他一个凡人,怎么会换脸?
“贫僧不知,但贫僧确实会。”卫无彦道。
“那你说,你怎么帮他换脸?”司青暮词还真不信,非要刨根问底。
“贫僧不知。”卫无彦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如何换脸,但他就是会。
从小到大亦是如此,他总有一些未曾学过的本领,他不知从何而来,或许是与生俱来。
“你这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起谎来脸都不红。”
“贫僧没有说谎,你且转过身等待片刻便是。”卫无彦冷静说道。
司青暮词见他眼睛诚恳,话语坚定,倒也不像在撒谎,于是乎半信半疑的转过了身。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能不能帮苏莫若换脸。如果他真的能帮苏莫若换脸,那他真的是神人!
司青暮词转过身后,卫无彦便将苏莫若扶起来,随后,他的双手覆在他脸上,转而被一道蓝色的光替代。
卫无彦维持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便收回手,此刻,这具身体的脸已变成了苏莫若的脸。
“可以了。”卫无彦提醒道。
司青暮词转过身,看到了苏莫若脸上那张完美的脸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臭和尚还真有这个本事,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你如何做到的?”司青暮词凑近苏莫若,掐了掐他的脸颊,细细打量。
“贫僧不知。”
又是一样的答案。
司青暮词白了他一眼,“不愿说就不愿说,你都快成神了。”一个人类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不得不说老天果真偏爱他。
“贫僧真的不知。”他只是会换脸罢了。
“是是是,你不知。”司青暮词道。
而此时,苏莫若已有了想要醒来的迹象。
“臭和尚,你带他回去吧。”司青暮词说道。
“你不与他告别了吗?”卫无彦问道。
司青暮词看着苏莫若,轻轻拂过他的脸,笑道,“不了,我即将离开,他若见了我,恐怕又不舍。”如果告别更痛苦的话,那不如不见。
司青暮词将墨魂玉摘下来给苏莫若戴上。她元神离体,无法带走这枚东西,与其让墨魂玉流落凡间,还不如给苏莫若充当护身符。
“这可是墨魂玉?”卫无彦看见这枚碧翠绿石,好奇问道。
“嗯。”司青暮词淡淡道。
“墨魂玉会认主,它选择了你,证明你就是它的主人,你即便给了他人,日后还是会回到你身边。”卫无彦道。“贫僧手里这把神女权杖亦是如此,它认了贫僧为主,即便它被别人盗去,它也会回到贫僧身边。”
“那不正好,如今交给苏莫若暂时保管,日后回到我身边便是。”司青暮词道。
“好了,你将他送回去吧。”
“你呢?你要去哪?”卫无彦问道。
“在这里,等死。”司青暮词叹了一口气。
“有贫僧在,你不会死。”卫无彦道。他的血,可以维持她的生命。
“我谢谢你,先送他回去,他快要醒了。”
“嗯,你在这里等贫僧回来,切莫乱走动。”卫无彦叮嘱道。随后,将苏莫若抱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司青暮词目送马车离去,转眼间,破庙里只剩她一个人,以及,一具女尸。
她以仅剩的一点修为将女尸化为一片尘埃,无任何痕迹。
她倒在了破庙的草堆里,双眼渐渐合上,渐渐失去意识。
再见了,这个凡世。
再见了,苏莫若。
再见了,她的亲人们。
我很高兴曾经来过,很高兴能见识到这人世间的繁华,虽待的时间不久,但将会是我最值得怀念的回忆。
慕宛希永远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悄然的从她的脸颊滑下。
当卫无彦回来的时候,她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意识到司青暮词已不在人世,卫无彦整个人瞬间失了神,跌坐在地上,紧紧的搂住她的尸体。
“你怎么走了?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第一次,卫无彦哭了。
他从前,无情无欲,无悲无喜,他觉得自己就是行尸走肉,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可自从看见她的那一刻,他便知,自己是来寻她的。
他的内心一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帮助她,爱护她,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她而活着,她一出现,就填补了他内心长久的空洞。
他也逐渐的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情绪,见她受伤,他会心痛;看不见她,他会不舍;见她为别人担心,为别人着想,他会嫉妒。
他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真切的体会到这种情绪,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被皇上关禁闭的时候,他脑海里想着的也是她,致使他几近疯魔,几近崩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想着她?他心里出现了杂念,但他却觉得这才是他存在的理由。
他用占卜之术想要占卜她命运走向,却始终占卜不出。
没有人知道她的最终命运是如何。
于是乎,他踏上了旅途,想过来寻她。没想到,却在半路遇见了她,她当时受了严重的伤,他以血给她疗伤。
她昏睡了半个月,他日夜为她着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一味的在等待。
终于,她醒了,他很高兴,但却很伤心,她要离开,他未阻止。
后来,她再次晕倒,他再次将她救起,喂她鲜血,持续生命。
他无条件的答应她一切请求,他知道这是他应该做的,他希望完成这些事之后,可以请求她留在他身边。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她走了,留给他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第一次哭了,为她而哭。
她走了,他亦没有存在的理由。
卫无彦静静的抱住了她,与她一同长眠,遗憾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