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发生异动,这显然超脱了疯子眼下的思量范畴!
而且发生的太过突然!
“救救我,快救救我……”
正当疯子要撒丫子开溜,有血海潮涌一般的石门后再次传出生灵虚弱不堪的求救声音!
疯子思绪凝滞的刹那间,石门下已经有鲜红流泄而出,沿顺着纵横交错的沟槽,就像是一条条扭曲狰狞的鲜活丝线,咆哮着嘶吼着,迎接这个向往已久的天地。
“好心人,给我一口吃的,我好饿……”
石门后再次响起似乎病入膏肓的求救声。
同时,石门上还发出“咔吧咔吧……”的迟钝怪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咀嚼骨头一类的硬物。
“我救你个鬼!”
疯子撂下一句话,弹指飞出一张泛黄剑符,一抹剑光瞬息横空,如银河当空斩落,横亘在疯子与石门之间,算是一种庇护。
剑芒森然,气若蛟龙。
顾不得心疼随手消耗掉的这张传世剑符,疯子飞掠出数十丈后,觉察到身后并无异样,这才在一条水火长龙前止步停了下来。
姜无垢用火帝道统与姜氏一脉秘术神通,杂糅而成的水火共生法阵,已然有阴阳之气流转其中,若是假以时日再精心打磨,这座蕴含大道阴阳法则的水火大阵,绝对是一等一的保命手段。
“姓姜的,几日不见,还当真刮目相待,你这水火长虫打磨的看着不赖,可以的,厉害的,失敬失敬,佩服佩服……”
从姜无垢主动露出破绽的阵脚穿过,水火长龙再次迅疾合拢,水龙横地,水相涛涛,火龙腾空,烈焰凿凿,首尾相衔,共合一个阴阳大圆。
而疯子与姜无垢,则一人分站圆中两侧,神性璀璨的打神棍居中蜿蜒游曳,将阴阳大圆一分为二,是谓阴阳两极之势。
姜无垢迈入半步大帝境界已久,但冲击帝境始终未果,这阴阳两极图正是他接受火帝道统传承,心中悟道而成,由此可见,姜家无垢天资,实为惊人,火帝道统流传经他,也算是善终。
“救救我,给我一口吃的吧,我就要饿死了……”
石门后若有似无的求救声,飘飘悠悠落入二人耳畔。
姜无垢脸色煞白,一把曳住疯子手臂,压声道:“不能再乱来了,你能一次侥幸逃脱,不代表每次都能逃脱,这石门后的生灵,不是你我所能招惹起的,就算……姜氏富氏两脉联手,大概会有一丁点的希望!”
疯子闻言眯眼,姜家无垢的怂态,他不是没有领教过,昔年二人一路同行过些许光景,称得上志同道合,虽然对儒门一脉各自抱有异样拙见,但也不妨碍二人称兄道弟,袒露心扉。
姜无垢最怂的一次,是二人被寡妇一路追撵,寡妇拎刀追撵,扬言要好生教训一通偷看她洗澡的狗贼,被疯子拿来顶雷的姜无垢有口难辩,只能陪着真正的始作俑者沿街落荒而逃,路上不知撞翻多少野摊路人,狼狈好似落水凤凰。
今天这算是姜无垢第二次未战先怯,疯子回忆旧事时,难免有些神魂恍惚,觉得好似时间回到了那个胸藏浩气的年岁。
“姓姜的,要不要陪我玩把大的,赌大赢大,你要知道,你这一路上,可是花了我不少银子,还有你姜氏一脉,跟着我无形中沾了多少的气运,这些你心里没数吗?”
疯子又拿出老一套法子,威逼利诱,蛇打七寸,是最为聪明的做法,而姜无垢的七寸,就在于身后那个姜氏一脉。
归根结底,姜水河畔的姜氏一脉,风光早已不复往昔,自姜无垢以无敌姿态崛起后,这颗明珠就一直高悬在姜水河畔最高空,使得一众姜氏后人星光暗晦,难入世人法眼。
一枝独大,或许对于扎根未深的新木而言,称得上再契合不过,但之于想要枝繁叶茂的老木,却绝非什么值得赞许的好事。
姜无垢,现在就是姜氏一脉这株万年老木上,长势最为旺盛的那一截横枝,姜氏自然会分出最多的养料去供给这截远超旁枝的壮枝,如此一来,长此以往,就会使得姜氏一脉这株老木,愈发仰仗姜无垢,而其他生发的旁枝,完全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心性良善与否,不在于境界高低,只要心生嫉妒,眼睛看到的世界即会变得森然瘆人。
姜无垢超脱族人的出类拔萃,势必招来心生艳羡与嫉妒,而姜无垢恰恰知晓这一点,故而第一次冲击帝境失败,就开始想方设法将自己与姜氏一脉割裂分离。
直到疯子的到来,才算是暂时解决姜无垢与姜氏一脉的割裂问题,较比割裂一个姜无垢,疯子背后的富氏一脉,自然更值得去攀交,而疯子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才顺理成章说服姜氏八千岁老祖,带走了姜氏这颗明珠。
疯子一言撂出,果真击中姜无垢七寸,面有一阵犹豫后,心绪复杂,说道:“这次答应你淌这池子浑水,就是为了替姜氏一脉答谢,如果你现在真的不想离开,那就留下来,我舍命相陪便是!”
阴谋得逞的疯子也不矫情,顿时搓手笑道,“姓姜的,你可要再好好想想才对,毕竟恩情再大,自家小命也得守住才可,小命都没了,还怎么报答恩情?”
姜无垢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一记剑气斩出,却被未卜先知的疯子果断躲开,姜无垢冷着脸,气道:“富儒苟,若你再这么阴阳怪气,就莫怪小爷翻脸!”
疯子哈哈一笑,连连挥手,“不会的,放心不会的,姜家明珠,怎么会这些不屑一顾的小把戏,我是铁定不会相信!”
友情珠链上的疙瘩已经解开,姜无垢也就彻底静心,于眉心火焰与手中打神棍相辅相成的阴阳两极大圆中,找到某一点平衡,巧妙将阴阳两极大圆压缩成方丈大小,宛如身前悬浮一口混沌古洞,气势磅礴且如虹。
有了姜无垢压阵,疯子多少能心安几分,稍稍定神,二人前掠,再次回到鲜红泄地的石门前。
“救救我,我好饿……”
石门后再次响起“啃骨头”的瘆人声音。
疯子赫然上前,手指捻夹一张剑符,以剑符做笔,在石门上笔走龙蛇,片刻后,石门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篆文,银钩铁画,字里行间流泄着精纯剑意。
“好了,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疯子果断飞身退后,霎那间石门之上刻写的篆文,齐齐涌入半空,在空中攒聚一条大龙,摇头甩尾,赫然轰撞在石门之上!
“轰隆隆……”
石门终于炸碎开来,碎石飞扬,烟尘冲霄。
疯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视线透过漫天尘灰。盯在门洞中一道虚淡身影之上,而这道淡如云烟的身影,似乎是一座泥塑,全然没有半点反应,甚至石门崩碎炸散开来的锋锐碎石,他都不曾闪躲一下。
“时间过得好快,就这么一眨眼,你们这些小玩意就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巨材,而我们这些老东西呢,嘿嘿……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用,只知道伸手讨要吃的,因为没办法,肚子饿啊……”
一股凉风骤然吹拂,将漫天迟迟未落的尘灰卷积一空。
疯子眼皮直跳,这样的生灵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具被风干的阴尸,整个人身形完全是佝偻的状态,身上贴着一层暗黄人皮,完全没有血肉可言,透过薄如蝉翼的人皮,都可清晰看到人皮下的骨痕,最骇人之处,还是气府穴窍重地心府一地,跃动不止的心跳,仿佛随时都可能冲破那一层薄薄的人皮,从胸腔里跳脱出来!
姜无垢倒是显得冷静,或许是早就知晓的缘故,眼下他的表现,称得上平静无波四字。
“你们两个谁先死,我好饿,我要一口一口吃掉你们的肉果腹,不然我饿死了,这里就会变成一处阴煞重地,专门诞生天地间最厉害的阴物!”
近乎是一张人皮在说话,而且说话时,嘴里还不时发出“磨牙”的怪音,正是先前疯子听上去像“啃骨头”的那种声音。
话音落地,一直未有动静的青铜棺椁突然颤动起来,尤其棺盖声势最胜,不断想脱离棺椁的束缚,飞掠入空,但每次皆被棺椁产生的一股玄妙之力死死吸附住,使得二者一动一吸中,摩擦出刺耳宏音,赫然有股西天佛主在莲台佛吟之意。
“啊……”
不曾想,人皮老者竟然浑身发抖,单薄如纸的身躯拍打着空气,发出“哗啦哗啦”好如纸张随风摇曳的清脆声响。
“装神弄鬼!”
疯子不再犹豫,果断先发制人,手中剑符早就蓄势待发,弹指间剑气纵横,落入瀑下,轰向无暇他顾的人皮老人。
“算我一个!”
姜无垢不甘落后,手中托起阴阳两极图图,高掠入空,如托山神祗一般,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身形再猝然前倾弯曲,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迹,阴阳两极图势如山崩,滚滚落下!
“西天光头,你害的我好苦,镇赦我于此,饿我肚子……”
细细碎碎如溪水奔流的声音,在炸散开来的剑气与混沌中传出,听得是如此清晰,如此悦耳。
疯子暗呼“不好”,便洒下一把纸人傀儡,临时当做防御垫背,同时还不忘拽走姜家无垢,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也有一条,光阴流水!
一条混浊如墨的潺潺流水破开纵横剑气与激荡混沌,出现在大道规则絮乱的半空,而在流水溅起的浪头上,站立一人,正是人皮老人。
脚踏光阴流水,仅凭这份能耐,人气老人就足以笑傲一众仙门。
“果然是混沌碎流!”
站在远处眺望的疯子莫名唏嘘,人皮老人脚下的混浊流水,与他手臂缠绕的光阴流水属于同源之水,早在这座宇宙之地,混沌尚未初分时,就存在着一条流贯宇宙的流水,而之后随着混沌初分,古地分散,形成最初的万界共存之势,这条混沌流水亦是崩碎成几截,最长的一截,正是被人族先贤妙手所得,而其中留存混沌古气最为完全的一截,即是这条混沌如墨的碎流。
直到此刻,疯子这才明了姜无垢为何执意要让他离开此地,万界之中,得此混沌碎流之辈,先后不过二人,最先得到者,乃是开创鬼修一脉的鬼主,之后不知是何缘故,混沌碎流竟然离开鬼主,再次被一位野修所得,而这位野修来头极大,是在野修古史上可名垂千古的大佬,喜好以人皮做成的法器,最令之名声在外的,还是与西天佛主硬刚,败而未伤。
“剑碎流!”
野修第一人,以混沌碎流证道,可将混沌碎流随心所欲作为剑兵,形成人剑合一之势,剑道几近大成,足以媲美人族大帝。
在史家一脉正经中,就有剑碎流的文字记录,虽然不过寥寥数言,但能上得史家正经的存在,暂且不论好坏良善,仅是境界成就一项,就足以掩盖其他任何的不足之处。
“姓姜的,你早就知道是这个老怪物,但就是不言语半个字眼,老子极度怀疑你是不是联手这个老怪物,想谋害老子!”
逃脱不得的疯子阴沉着脸,眼下的境地,很是清晰明朗,不过是四个字而已,死路一条,甚至九死一生都算不上。
如果在万界之中找出一位与野修剑碎流可以相提并论之辈,不算陨落的神庭之主与人族大帝,剩余的不过是屈指可数,道门道主算一个,西天佛主算一个,第一剑宗剑老头算一个,除此之外,也就还剩下白衣共主,不过白衣共主真正论算起来,也只能算半个。
至于古地府或者轮回殿堂中蛰伏的老怪物,疯子没理由将之看的那么高,在他看来,这些老不死和眼前这个老怪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谈不上区分。
姜无垢抿了抿嘴,摇头否定,“剑碎流昔年曾经踏临过姜水河畔,但不过是途径路过,并未深入姜园,依八千岁老祖所说,这剑碎流早就脱凡入圣,剑道无双,我若是想以证道剑道冲击帝境,成功几率微乎其微,除非能将他杀死,否则可能永远无法称帝!”
“我与他算是有大道之争,所以你泼脏水,根本不成功,另外再告诉你一句,这剑碎流昔年与佛主厮杀,传说败而未伤,但实际情况比这还要惊人,他与佛主,是平分秋色!”
疯子眯眼,打量着远处主动接下他们一招的剑碎流,在近乎被轰塌的半空中,剑碎流根本无惧任何攻伐,全然仰仗一身蝉翼人皮,接下所有的剑气搅杀和混沌道则攻伐。
“牛掰啊,不愧是能和佛主老儿平起平坐的大佬,不服气不行,就这一小手,搁在山上哪座仙门,不得当祖宗好生供养着,可惜啊,生不逢时,要是没有神庭之主,或许他就是神话时代的终极大佬!”
疯子唏嘘不已,遇上神秀之才辈出的一个时代,任你再惊艳绝伦,但人外有人,任你山高为峰,但山外有山。
所以,后世诸多修士,将混沌时代末期与神话时代前期那段时间,称之为星光时代,万族神秀辈出,灿如星空,泱泱天才修士,没有最闪亮,只有更闪亮。
每一位神秀修士的崛起,就代表着无数天才修士的暗淡陨落,厮杀争辉,踏骨而行,前路泥泞,或许即是昔年最好时代的描述。
只可惜,这么一位有可能改变万族古史的大佬,在与西天佛主争锋过后,就莫名消失,下落不明,有传言说,是被西天佛主诛杀,亦有传言说是受伤太重,死于无名之地,但无一例外,皆是一个死字。
可眼下的情况是,这位大佬赫然依旧活着,而且从境界状态来看,丝毫没有跌境陨落的势头,仿佛活过神话,远古,上古时代的他,依旧维持在巅峰,这简直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生灵能维持巅峰状态长达数万载之久,因为无论是大道压胜,还是肉身腐朽程度,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出现跌落的趋势,简单而言,所有生灵的生命痕迹,就是一个“几”字。
经历艰难困苦,崛起成功,境界状态达到一个巅峰,而这个情况,相对会维持一段时间,等过了一定时间,巅峰状态即会坠落,生命痕迹,大抵如此。
“原来你们是富氏一脉与姜氏一脉的后人,难怪说有胆识敢来这里,不过葬坑并非如你们所想,藏纳着什么天地至宝,这里就是一座座被刨坟的葬坑,你们也看到了,这口青铜棺椁里早就是空空如也,嘿嘿,你们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有如此胆识,敢将这些天葬之地个个掘地三尺?”
剑碎流悬浮在半空,犹如一副晃曳不止的挂相,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姜无垢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疯子。
姜氏一脉崛起于此,至今无人知晓真正背景,刨坟掘地,似乎合情合理。
疯子皱眉,显然是对姜无垢下意识的反应,表示不满。
剑碎流嘿嘿一笑,赫然从蝉翼人皮上,摸出一截金身碎片,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嚼吃起来,“这些天葬之地,远远早于混沌初分。在这座宇宙尚未分散成型前,就已经存在无尽岁月,星空中那条荒破古道,哦,可能你们不知道,在那条星空古道尽头,是宇外生灵一座禁地,而这些天葬之地实际上就是那座禁地中生灵死后葬埋之处!”
疯子与姜无垢对视一眼,他们二人来此之前,踏临轮回殿堂深处的轮回之地,就是通过那条横亘星空中的古道,而轮回殿堂不过是在半道上,真正的古道尽头,二人并未涉足。
疯子还在古道之上留下火帝遗存,为的就是以防古道尽头有什么生灵循路而来。
昔年,亦有六位人族大帝晚年踏临星空古道,抛开去轮回殿堂的两位,剩余四位皆是沿顺古道远去。
若是依照剑碎流所言,星空中的古道是宇外禁地生灵为了葬埋尸骸于此,特意修建的一条葬路,那些葬坑古地的秘密,可就不是传说中那般简单。
疯子甚至怀疑,那些横渡星空而来祭拜未知生灵,会不会是宇外生灵。
连人族大帝都好奇那座终极禁地,疯子自然同样好奇,但四位大帝皆是选择晚年踏临探秘,无形之中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座终极古地之中,必然有什么令大帝都忌惮的存在。
晚年大限将至,方才敢只身前往,听起来振奋人心,但仔细品味,却是无尽的悲凉。
人族前行之路,当真是坎坷不平!
“在天葬之地葬埋的尸骸被撅挖,那座禁地中的生灵自然甚是生气,要知道他们煞费苦心将尸骸葬埋于此,为的就是起死回生,利用此地之势,造就一座先天转生大阵,等时机成熟,这些尸骸就会起死回生,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早已惦记上这些不朽尸骸,趁着混沌初分万界不稳,那些家伙就来了一个掘地三尺,将这座天葬之地所有坟丘统统刨挖殆尽,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给那些禁地生灵留下……”
剑碎流说的认真,但笑得也格外开心,仿佛这些葬坑都是他一人所刨挖。
“在那些家伙得到不朽尸骸后,凑巧遇上一群倒霉蛋迁移至此,结果,那群倒霉蛋就替那些家伙顶了这颗大雷,不过中间倒是发生了几件颇有意思的事情,以至于那群倒霉蛋分崩离析,一分为几,四散离去,最后只留下其中一小脉!”
姜无垢听到比时,已经完全明白剑碎流话语里提及到的倒霉蛋还有留下来的一小脉是谁人,迁移至此的人族遇上刨坟掘墓的生灵,结果被对方栽赃陷害,引来宇外生灵惨杀,使得人族不得不再次踏上迁移路途。
而留下的富氏一脉,或许是因为中间发生的几件事情,方才选择留下,并未跟随人族迁移它地。
关于人族迁移之事,史家一脉正经中有所记录,人族三迁,终寻族地,至此才得以延续至今,只是关于三迁的原因,正经上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