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败几个顽童,赢来蛐蛐罐的疯子,对这件战利品极为看中,在街上游逛之际,也是罐不离手的状态,如同捧着一件价值千金的宝贝,引来街头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疯子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妥之处,我凭本事赢来的蛐蛐罐,我想怎么拿怎么显摆与你们何干?
罐中,一身伤痕累累的葛庆兴许是因为身陷囫囵,反而平静下来,盘腿坐着,虽没有了术法神通,但修行的功法自然烂熟于心,修行运气也无碍,对伤势恢复也大有裨益,更为重要的一点,葛庆隐隐揣摩出外界那个疯子捉他而不杀的目的,纯粹是为了留着他泄愤,之前与两只蛐蛐大战,想来是开胃小菜,只要他出不得这蛐蛐罐一日,后面的日子会越来越刺激!
“人渣加疯子……”葛庆心中啐骂,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对人族如俯瞰臭虫,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哪里能想得到会有今天这般惨不忍睹的下场,在他心底,一直压抑着一个从未诉诸于口的秘密:即便是他不得已身披人皮,化形成人,但内心对身上这幅糟糕至极的臭皮囊可谓是恨之入骨,皆说大道公平,那为何最该被踩踏在泥里万古不得出来的卑微人族,会是大道最为钟情的修道一族?
葛庆所在的禁区画中仙,自昔年混沌初分,禁区划界以来,开创画中仙的先祖便披着一副人形皮囊,并且订下规矩,后辈子孙皆需身披人形皮囊入道修行,否则便被逐出禁区,据说当时规矩订立后,几乎引发一场波及颇广的禁区反抗浪潮,画中仙为此付出的代价无疑也是惨痛的,半数后辈子嗣被驱逐到穷山恶水的禁区深处,进行万年的修道磨练。
葛庆对这件忌讳颇深之事,自认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况且他是属于天资聪慧那一类的,心思灵泛,知晓变通,之所以能在如今的画中仙成为中流砥柱,这两大为人处事的法宝可是立下了大功,他认为之所以先祖订立规矩,是为了讨好所谓的人族,因为画中仙先祖雄霸禁区的时代,恰恰是人族两位大帝联手横扫天下的辉煌时代,葛庆身在禁区,自然了解到关于人族大帝方方面面要详细深刻的多,他认为先祖战力超群绝伦,但撞上一对二的人族双雄大帝,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要落下乘的可能更大,从这一独特的角度看待关于规矩订立这个问题,葛庆可谓是脑洞大开,别出心裁。
“轰……”葛庆收敛思绪,睁眼抬头望去碗口大的天空,一根银光泽泽的绣花针从天而落,初见之细如绣花针,待眨眼功夫再看,已是大如千年古木,等到葛庆反应过来,连忙就地翻滚躲避,一座峰秀云浮的山脉砸落在碗底,泥石飞溅,地动山摇,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沉闷巨响在碗底激荡不息。
“这座光棍山,是赏你的山寨,你可在上面修建府寨,稍后我再赏你几位仙子,反正你一时半会是出不去得,我也没想放你出去,在这里安心过你的小日子,等到我他日看见你就呕吐时,你自可离开这里!”疯子心声传音,在碗口大的天穹隆隆作响,好似这座小的不能再小天地的老天爷。
“对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仙子,是那种珠圆玉润的,还是掌上可舞的,亦或是肥瘦相宜的,总该有一类符合口味的才对,要不然我如何给你选妃,你瞧瞧,你听听,当长辈的为你这小辈简直操碎了心,你可曾领情?”碗口再次传下疯子唉声叹气的声音,仿佛一位替自己儿孙考量周全而不得的长者,有些心酸,有点落寞。
“滚!”葛庆双目喷火,扯着脖子冲碗口一声怒吼,这个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人族疯子,摆明是在占他的便宜,当真是不断挑战他的底线,触碰他的逆鳞,活生生的找死!
“哎……孩子大了,长辈说不得喽,随你便吧……”
葛庆脸色阴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恨不能马上出去,一脚将这个满嘴喷粪的臭虫踩碾成肉泥,真的是该死至极!
“就你这一天几番戏弄,这家伙再厉害,也顶不住,适可而止,万一过犹不及,你的醒神谋划,怕是要功败垂成!”骑牛老道提醒道,他对这个葛庆也有谋划,先前问及疯子被拒绝,却令疯子吐露一则关于他的谋划——醒神!
醒神,简而言之,就是令神魂彻底苏醒,疯子先前联合阴阳家天算一脉以及以梦入道的周夫子些许人,对人族神魂做过一番极深的研究,甚至在这个充满诡异的过程中,疯子还险些丧命,多亏周夫子出手搭救,方才助他脱离险境,但疯子毕竟是疯子,于他而言,灾祸愈大,得到的福报便愈多,九死一生归来后,反倒被他琢磨出一门“醒神”秘术来,而近来关于这门独家秘术疯子又有心得,自然要寻个人来实验,葛庆也就光荣充当了这个试验品。
“勿用担心,这些异类皮糙肉厚的,即便是生砍几刀也无妨,更何况遇上我这种心地纯良之人,哪里会做那种砍人之事,这个好不易得来的小宝贝,我不把他捧上天,是不会撒手的!”疯子眯眼说道,视线一直游走在城中各处,仿佛是要把城中角角落落悉数看尽眼底,很是古怪。
骑牛老道看了眼远方,皱拧了两下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从城东游逛到城西,再从城南踱步至城北,这一番近乎游城的路程走下来,天色也就暗淡下来,到得月明星稀的夜晚,街上没有了白昼时的太多喧嚣,而是换成莺莺燕燕的女子行街,三两为伴,走一路看一路,鸟雀一般碎碎念叨一路,行走其中,仿佛进了神山老林,耳畔里尽是稀碎的鸟雀鸣叫。
疯子本想再游逛一番,奈何骑牛老道死活不肯,生拉硬拽将疯子从女人堆里拽到街摊酒肆落座,点上一桌美味佳肴后,骑牛老道无奈说道:“这满城女子,没有一个是人,虽说是香风拂面,景色宜人,但只要脑海里一想到这些吹弹可破的皮囊下是各具奇态的异类生灵,老道这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止不住的掉一地,而且你是怎么做到臭而不闻的,这些女子由内而外散发的味道,纵然是扎身在胭脂水粉香薰堆里,也是奇臭无比,老道看你云淡风轻,一脸惬意,莫非是有什么秘术神通?”
“骑牛的,你真的是扫兴,这种万妖出动的盛世美景,你不好好欣赏,反倒是问些不着四六的问题,莫非是道主自坠轮回出了差错,对你有所影响?”疯子视线钉在街上香粉堆里,神色惬意,甚至连手里的蛐蛐罐也舍得暂时搁下,改成双手虚握的姿势,看上去颇为古怪。
酒菜上桌,端菜掌柜冲垂涎三尺的疯子笑道:“这位爷,想不想花前月下,美人吹箫?”
疯子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打量过面生同道中人笑意的掌柜后,问道:“美人可以,吹箫还是算了吧!”
掌柜忍不住打量一眼这个满脸憧憬之色的家伙,关键是在身上几处能装银子的地方看过,也就有所了解,心中暗想: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有钱人,口味真他娘的怪,家里成堆的美色放着,反倒跑出来看这些烂大街的货色!
“客官慢用!”听出疯子言语里的拒绝之意,掌柜便不再打搅,退身离开。
“好一个热心肠的掌柜,当真是令人感动,要不是我兜里银子不够,还真想痛快答应,花钱月下,美人吹箫,良辰美景,千古流芳!”疯子抖擞衣袖,表示自己穷的两袖空空,只能干过眼瘾,至于花银子一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火灶后的掌柜无奈一叹,两袖空空的两个穷鬼,还点这么一桌子酒菜,难不成是想凭借这点把戏,吸引街上这些女子视线,当真是可笑至极!
疯子笑了笑,说道:“骑牛的,你看看,我疯子耐着性子在这座城里游逛一圈,为的就是能找出一些打消我心中那个念头的东西,可事实如你所看,这幅众生百态图,我翻来覆去,看到的终究是吃人两个字,连这街边酒肆掌柜,都想从月下吃人的勾当中挤出点油水,你说这座乌烟瘴气造孽横行的驿站,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吗?”
骑牛老道沉吟一番,犹豫道:“万千种恶近在眼前,但也不能不去欣赏其中点滴尚存的善,或许正是因为恶太多,微不足道的善就显得尤为珍贵,勿以善小而不观,与一恶障目有何区别?”
疯子闻言轻笑起来,等到笑声停止,方才抚掌说道:“说的真叫一个悦耳动听,我就想知道,这些异类残杀人族先贤时,有没有如你所想这般,是不是充满仁慈,满怀善意,哦,或许骑牛的你说得对,这些异类在落下屠刀前,会在屠刀上涂点蜂蜜,这样就不能说是残忍了,毕竟人家屠刀上可是涂了蜂蜜的,对不对?”
屠刀上涂抹蜂蜜,与杀人后焚香自悔,没什么区别,有的只是太多的可笑。
“这座车马驿站一旦毁灭,我担心会引发什么不祥,阴兵借道自是少不了,万一蹦出来几个谁都想象不到的老怪物,你有把握应对吗?”骑牛老道思量的较为长远,眼下二人谁也不能陨落在此,仙墟大界的一摊子事得要去处理,况且仙墟大界的水也不浅,牵涉深广,妖尸背后极有可能关联到古地府这尊上古庞然大物,处理不好,光阴长河势必会迎来一场谁也无法估量的浩劫!
纵然有道门,儒门以及一众仙门世家在,骑牛老道仍旧认为一旦浩劫生起,古地府显露出真实底蕴,整条光阴长河也无法扛下古地府的报复!
道主自坠轮回,其中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寻找古地府留下的点点滴滴,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剥离出一些鲜为人知的东西。
“呵呵,阴兵借道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骑牛的,你难道没发诸如现阴兵借道这类不祥,皆是和人族密切相关,你几时听说混沌禁区发生过不祥?”疯子略有肃穆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所有的不祥,无论是古卷典籍记录,还是耳闻眼见,你想想看,是不是都发生在人族地界,或者说至少有人族存在的地方?”
骑牛老道愣了一下,疯子所说的这个问题,他素来没有注意到,涉及不祥对于多数修士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能退避三舍恨不能远离十万八千里远,谁会愿意多看多想一些,毕竟不祥带来的无形因果,可不是什么福运!
“难道你怀疑古史上发生的所有不祥,皆是人族在背后作为?”骑牛老道思衬一番,有些后脊冒凉气,如果他这个揣测为真,那人族所做所为,究竟意欲何为?
疯子剐了骑牛的一眼,气笑道:“人族造出这种不祥,自己害自己,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呢?”
“我说的是,不祥这整件事,亘古至今,所有的一切,很有可能是人族为了对付某个存在或者其他族群,精心谋划出来的一种屯兵之道,暂且将那场或许关乎整个宇宙存亡的搏杀称之为终极一战,一方是人族所能联合的一切势力,一方是譬如古地府那样的庞然大物,你想想看,或许人族大帝都有可能陨落的搏杀,这点不祥放在其中算什么,不祥为什么只存在于人族地界,就是因为不祥背后可能是风雨欲来的死亡感知!”
骑牛老道彻底呆住,脑海思绪絮乱不堪,这种观点放诸于万古,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终极一战,什么人族死亡……他有些难以理解,头脑一片昏沉,心情更是雨中泥沙,浑浊不堪。
疯子忍不住叹口气,本来这些他不想透露一言半句,毕竟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他说的这些东西已然是离经叛道,荒唐至极,加之眼下还缺少强有力的佐证,无法证明真实,一旦公布于众,势必引来疾风暴雨,甚至山呼海啸,故而疯子只能石沉心海,默默自我体会。
“做个如我一般优秀的人物,真的是太难了!”疯子喃喃自语,一边饮酒,一边望着街上香粉堆,等待骑牛的稳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