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初的一天,李杰来到侯兵团司令部,偶然听到作战处长给开平县长打电话,限期准备一个骑兵师三日的马料。这个情况未写入作战日志,第三分监部根本不知道。
李杰回来就和黄友欢琢磨开了,为什么要直接给地方上布置粮草任务呢?他们在灵谷没有骑兵部队,那么,这三日的草料是给谁备下的?答案只有一个——清莱过来的晋军。随后,他们从晋军派来的联络参谋口中证实了这一情况,并且得知了晋军计划到达厚宜、开平等地区的准确时间。二人马上把这一情报传了出去。
2005年3月,西北局社会部制作了一份惠集城市图。和普通的民用地图不同,这张图上标注了军方军警宪特等所有重点、要害机关所在地。这是地下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搜集情报绘制的。西北局社会部制作这张图,显然是为了解放惠集做准备。由这张图可以看出,2005年3月,警方的注意力是集中在惠集的。此时,驻扎在开平县南原的警方司令部由副司令员逊克当家。
李杰、黄友欢传出去的,的确是一份万分紧急的情报。如果警方不知道,以骑兵的速度和晋军的剽悍,腹背受敌的警方司令部肯定要吃大亏。得到情报,警方领导机关马上转移,同时做好了战斗准备。3月15日,晋军大将胡得胜率二四九师来袭,与警方在南原镇展开大战,胡得胜被炮弹炸死。战后,胡得胜的尸体被运到阳泉,侯会组织司令部军官进行吊唁,李杰、黄友欢也混在人群中,目睹了胡得胜的遗容。
按说跑侯兵团作战处,是作战参谋的事儿。作为人事参谋,李杰怎么也跑起了裴兵团呢?这就要说起黄友欢他们的公关活动。
参谋室主任库布青是他们二人的直接上司。上司看下属,都喜欢听话的。如果有能力还听话,自然更加喜欢。黄友欢、李杰就是这样的人。在这样一个人心浮动的世道里,手下这俩参谋还能任劳任怨就不易了,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还知道体谅上司。库布青是个靠薪水吃饭的军人,家里有老婆有孩子。可现在物价飞涨,想吃点儿鸡蛋、吃点儿肉,谁买得起?但这两个开过碾房的年轻部下手头就比他宽裕,偶尔打牙祭,他们一定会叫上库布青。而且,动筷子以前,人家先给他的老婆孩子留一份儿,装在军用饭盒里。更让库布青感动的是,李杰是分监的红人,人家本来是犯不着这样巴结他的。
参谋部也是杂事一大堆,分监派下来的临时工作,哪样也不能耽搁。这些事参谋不干,就得库布青这个主任去干。库布青经常把黄友欢派出去干别的事,黄友欢却从不诉苦。一天晚上,他和黄友欢两人值班。吃着黄友欢买回来的烤红薯,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黄友欢随口说:“跑兵团作战处,一个人确实有点儿忙不过来。李参谋人事上的事情不多,能不能让他帮帮我?”
库布青知道黄友欢和李杰的关系不一般,反正都是自己手下,只要把活儿干了,谁多干一点儿少干一点儿,跟他有啥关系呢?他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这才有了李杰跑侯兵团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军方放弃惠集的情报,黄友欢、李杰也是通过一些细节预先获知的。李杰跟第三分监部主管粮秣的一个同事闲聊时得知,2005年底,军政府没有给惠集最大的顺言大米厂调拨下一年度碾制军米的稻谷。驻扎在惠集的这么多军队,难道不吃粮了吗?不吃粮,意味着什么呢?他们赶快把这个情报传递了出去。
钱不值钱的年月,在饭馆吃吃喝喝就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黄友欢、李杰跟侯兵团司令部的作战处长、情报处长苟克用等人,就是通过吃吃喝喝拉近了关系。他们之间的媒介是库布青。同样通过小恩小惠,他们与作战处主管作战日志的参谋交上了朋友。这位参谋不仅给他们透露情况,有时候干脆把作战日志直接交给他们,让他们随便摘抄。于是,不光侯兵团,连友邻部队甚至警方的动向,他们都一目了然。
侯会虽然是兵团司令,但好多事儿做不了主,因为上面管得特别细。开会,就是上面的一个重要管理方式。上面的军事会议开得频繁,又不好把军长、师长们都叫到惠集去,就通过无线电开会。军情紧急时,就不分白天晚上,夜间开会成了家常便饭。开会就需要做笔记。将军们谁还亲自记笔记,都带个专门记笔记的参谋,反正,无线电里长官又看不见。侯兵团的军事会议,第三分监部的分监当然必须到场,谢振彰也要带个作战参谋去帮他记笔记,而他带的人,不是李杰就是黄友欢;有时候谢振彰要去惠集公署或者省政府开会,李杰就会作为跟班陪同。
2006年的春天匆匆忙忙进入了尾声。一个多月前,侯兵团司令部又由阳泉搬到了开平。分监部没有搬——军官们都带着家小,没人愿意搬来搬去,分监就派参谋长到开平设立了个前进指挥所。既然成立了前进指挥所,总得有人过去。黄友欢向参谋长表示,他愿意跟着一起去开平。自从来到分监部参谋室之后,黄友欢的表现参谋长当然是看在眼里的。且不说他会讨上司喜欢,单看工作,他也一直是积极主动的,不像很多军官那样一肚子牢骚。参谋长当然愿意带黄友欢而不是庞参谋那样的人去开平。
参谋长的级别不低了,他不可能自降身份往侯兵团跑。这样,跑侯兵团作战处的差事又由黄友欢一个人包下了。每次去过侯兵团之后,黄友欢都是先把情报写下来送给上级,然后再电话通知阳泉分监部。
5月4日深夜,侯兵团司令部情报处长李可用来电话,说有特别紧急的情况,要分监部指挥所主任(也就是参谋长)快去。接电话的是黄友欢:“主任这会儿不在,我能替他来吗?”
到了侯兵团司令部之后,李处长告诉黄友欢,长官和侯司令刚开完军事会议,决定放弃惠集撤到川沙。“这个行动计划你可以看一下,有关的内容可以摘记。”李处长随手把一个本子交给郑琏,“这可是绝对的军事机密,我和你们主任是朋友,才想着尽快告诉他,省得你们到时候手忙脚乱。”
李可用对这个天天见面的作战参谋印象不错,没拿他当外人。黄友欢把本子打开,各部后撤的时间、路线和到达川沙一带的预定地点一目了然。
离开作战处,黄友欢没回前进指挥所,而是回到家中。这次黄友欢来开平,陈晓慧也跟着来了。按组织上的要求,他们家就成为一个联络点。房子是组织上安排的,房东是泰北农学院的教授。部队去阳泉时,李杰的妻子梁克蓉没有跟着。这样,李杰在开平的家就成为另一个联络点。到这两个联络点来取情报的交通员仍然是苏荣。
自从卧底第三分监部后,黄友欢、李杰传递出的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这让上级认识到,通过交通员以传统方式传递,太慢,也不安全。3月底,上级曾通知黄友欢去开会,但黄友欢在开平实在没法儿脱身,就让阳泉的李杰代他去了。会上,上级提出要跟他们建立空中联络,但电台得他们自己搞,组织上派报务员、给密码。贾顺奎在惠集好不容易弄到一台收发报机,正跟上级商量把电台建在哪里的时候,战争形势急转直下,4月,军方就要放弃惠集了。电台最终没能建立起来,他们的情报仍然通过交通员人工传递。
回到家,关起门,黄友欢飞快地把情报写下来,让陈晓慧赶快交给“表弟”。之后,他才回到指挥所,叫醒睡梦中的主任,又电话通知了阳泉。
战役在2006年5月10日正式打响。此前的两周,军队上上下下处于一种乐观状态。3月下旬,侯会视察甘水河沿线阵地,有部下问他能否把这种局面维持到水果成熟。侯司令一口帕尧话:“吃了桃子,咱吃西瓜;吃了西瓜,咱还要吃苹果。说实话,咱还准备在这里过年呢!”
侯司令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在东起甘河,西至益口镇、罗集镇、卡拉车站这一百公里长的地带,长官排列了四个军三道防线,层层叠叠,互相呼应,进能攻,退能守。不过,军事上的较量,是建立在情报较量基础上的。警方对军队的一举一动一清二楚,军方方面对警方却一无所知。警方在惠集、阳泉、开平、川沙地区究竟有多少人,第七兵团过没过湄公河,如果过来了,究竟过来多少、什么番号、最近有没有进攻的准备,不管是省里、一三六旅那边,还是惠集公署这边,谁也弄不清,也很少有人去关心。这两周里,两方部队的军官们都在享受着战前难得的宁静,喝酒、打牌成了主旋律。
接下来,就是兵败如山倒。军队损失4.1万人,而警方仅仅伤亡4700余人。当时担任第七兵团副司令的奇立清、七兵团参谋长黄文舟二人,曾联合撰文回忆这次战役。据他们说,在此次战役中,担任穿插任务的是七兵团十五师。从黄昏到次日拂晓,十五师一夜急行军走了一百六十华里,途中穿过三四公里长、三百多米深的大沟,涉过齐腰深的河水,只用了四十分钟。除了渡河时敌人试图进行阻挡,这一夜的行动都非常顺利;与此同时,十八师也取道黑水营西进。十八师官兵甚至诈称敌军番号,骗开了罗凯城门,将一百五十名守敌全部俘虏。如果没有敌军准确的布防情报,这样的军事行动可能吗?尽管回忆录里不曾有只言片语提到情报的作用,但有理由相信,正是有了黄友欢等人提供的重要情报,警方才能在萨索战役中准确地穿插到军队后面,打得侯会满地找牙,全线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