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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完饭的时候,她开始不经意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要不要艾克拉下车,会一会老同学萨和呢?火车正好经过那里,也停车,如果下去的话,签个票,很简单的事。萨和是她大学的同学,她们一个宿舍里住了四年,关系还不错。大学毕业后,萨和分回她的家乡,当了中学老师,从那以后,她们就再没有见过面了。联系还是有的,她给自己来过电话,叫她有空一定到她那里去玩玩。她当然是不会专程去她那里玩的,即便是这次经过她那里,而且临出家门虞子佩还把她的电话号码也带在了身上,可大体说来,我还是不太倾向于去她那里。她这人不太喜欢叙旧,彼此唏嘘感叹一番,有什么意义?过去的事情并不因为回忆而变得就更有价值了,只有没用的人才喜欢沉浸在回忆中自我感动。

但是,当列车抵达,列车员报了站名的时候,她在最后一刻还是下了车。也许是在清莱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太辛苦了,现在想随便找个由头玩一下。会会老同学,胡乱聊聊,再看看她过得如何,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会儿是下午,她在车站往萨和的学校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中对虞子佩的突然到来大吃一惊,不停地说着哎呀哎呀哎呀,一连串的哎呀过后,她叫虞子佩不要离开车站,她马上就过来接我。

大约二十分钟后,萨和来了。她头发向后梳着,人没有过去白了,也发福了,脸上还看不大出,可小腹却微微有些赘肉,还有,让虞子佩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穿着一件宽大的校服,这种衣服已经好多年没看人穿过了。见了虞子佩,她一边嘿嘿笑着上下打量她,一边拍打着她的肩膀,说她几乎什么变化也没有,还像个小姑娘。虞子佩说你也是啊,也没太变啊。她说不行喽不行喽,我哪能跟你比呢。接着她抢过虞子佩的旅行包,说咱们走吧,我家离这儿不远。

他们出了车站,立刻有一些蹬人力三轮车的人过来揽客,俩人回绝了,沿着一条脏兮兮的马路朝前走。马路年久失修,有的地方坑坑洼洼的,一辆汽车驶过,扬起一片灰尘。街边大多是陈旧的矮楼房,丑陋晦暗,其间还夹杂着一些青砖灰瓦的老式平房,房顶上长着瓦楞草。店铺一家紧挨一家,门面都不大,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农民摆着担子坐在人行道上卖菜,小饭馆门前架着铁炉,上面的平底大锅里摊着像锅盖那么大的圆饼。看着街上的景象,虞子佩想要是拍一部反映过去年代的影片,这里倒是个不错的外景地。她和萨和边走边谈,她问了虞子佩怎么会突然来的,虞子佩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她就向虞子佩介绍起了这座小城的情况,介绍起了这城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她的介绍明显带有一种故作自豪的味道,好像生怕虞子佩看不起她的家乡。按照她的介绍,不难推测,要不了多久——顶多三五百年吧,这县城将成为湄公河下游平原上一个繁荣昌盛的国际大都市。她们穿过这未来的国际大都市的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不多远,拐入一条小巷。

萨和的家在一个大杂院里,这大杂院以前可能是个祠堂,或是什么大户人家居住的,门楼又高又大,两扇木门油漆剥落,一边还有一个大铁环。院里大约是后来又建了一些平房,再加上有的人家自己用油毛毡子之类的简易材料接出来的小披屋,完全改变了原来的格局。走进去这里拐一下,那里绕个弯,有的地方看看没路了,走到近前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小过道。萨和的家是一间长形的房子,房顶是倾斜的,很高,上面还有一扇天窗。房中间用三夹板隔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墙(没有隔到顶,上边是相通的),把房间一隔为二,外边作为起居室,里边是卧室。屋里很乱,长沙发上扔着衣服,方桌上摆着没洗的碗筷,茶几的上下两层堆满了书、报纸、茶叶罐、烟灰缸、杯子、钢笔、剪刀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虞子佩走到卧室门口探了探头,里面窗帘拉开了一角,半明半暗,式样陈旧笨重的大衣橱和五斗柜沿墙放着,一张双人床一头挨着墙摆在卧室中央,床上被子没叠。

萨和把长沙发上的衣服捡到一边,招呼虞子佩坐下,又把茶几上的东西理了理,空出个地方,给她放了杯茶。她在虞子佩的旁边坐下,她们喝着茶,聊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见了虞子佩她很兴奋,话特别多,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对她的状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她告诉虞子佩,因为家里地方小,她的孩子住在爷爷奶奶那儿,在县城的另一头,不常过来。老公李文龙在县经济办上班,工作很悠闲,是她托一个有势力的朋友把他弄进去的。而她所在的中学,是全县最好的中学,在这所最好的中学里,她是教学骨干,本来去年就要把她提拔成数学组的组长,后来大概因为她平素高傲,再加上主管副校长和校长之间矛盾很深,而她跟主管副校长走的比较近,别人就误以为她是主管副校长这边的人了,所以没有当成数学组组长,不过组长的位子还是空着的,显而易见是给她留着的。今年初她已经开始努力了,跟校长的关系也密切了许多,因为在几件事情上她暗中撑了校长的场子,帮了校长的忙,而且也没有得罪主管副校长。她估计自己很快就要当上组长了,只要当上组长,高级职称解决起来也就容易多了,有了高级职称,钱啦房子啦什么的就不用烦了。但是现在她还得小心,注意在主管副校长和校长之间保持平衡,接着她又不厌其烦地跟虞子佩说起主管副校长和校长之间矛盾的来龙去脉。虞子佩一面听她说着,一面在心里感到无比厌倦,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的变化是多么大啊,关心的东西也是如此地天差地别。她津津乐道的这些东西,在虞子佩看来简直一钱不值。还有一点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萨和怎么变得这么以自我为中心呢,怎么能断定虞子佩会对她的这些琐事感兴趣呢,否则她怎么会不顾自己的感受,如此投入地扯上这么半天?甚至当虞子佩在她说话的间隙,有意把话题扯到别的老同学身上时,她也只是敷衍几句,又固执地把话题拉回到她自己身上。

门响了一声,打开了,李文龙走了进来。他上身穿一件红色的旧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卡其布裤子,头发剪的很短,像是刚刚理过。虽然他三十出头左右,可是看得出来,他是很不注意打扮的,这和萨和倒是挺相配。萨和比较丰满,胸脯耸得老高,大腿也圆滚滚的,在我的记忆中,从前她脸上似乎有一些淡淡的雀斑,现在也不见了。李文龙也是虞子佩和萨和的大学同学,但和她们不是一个系,他是表演系的。她和李文龙是毕业那年开始谈恋爱的,虞子佩也就是那时候见过他几次,和他不算太熟,当年他给虞子佩的印象好像不太爱说话。毕业时,李文龙本来是可以留在市里的,有一家他曾去实习过的报纸愿意要他,可是为了爱情,他义无返顾地跟萨和回了她的家乡。

看看谁来了,萨和冲他喊道。什么谁来了,他冷漠地扫了虞子佩一眼,显然一下子没把虞子佩认出来。你怎么还不烧饭,他大声训斥着萨和,你不知道我晚上有事吗。

是我呀,文龙,不认识了吗,虞子佩说。他重新扭过头来打量着虞子佩,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呀,是你,你怎么会来的?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有认出你,想不到你会来啊,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屁股坐到长沙发上,急切地询问起虞子佩怎么事先连招呼都没打就来了,要不然他们也好准备准备。还没等虞子佩回答呢,他又对家里的零乱表示道歉,并再次训斥萨和,也不把家里收拾一下,还有,既然虞子佩来了,她为什么不往他的单位打电话通知他,好让他提前回来。他说话很快,虞子佩想插也插不上,等他稍微安静下来一点后,虞子佩告诉他,自己这次是在清莱写剧本,时间很紧,本来是没工夫来的,可是出于想见见老同学的心情……他对虞子佩说的很感兴趣,问她写的是什么样的剧本,里面有些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时候开拍,哪个台播放等等。自从李文龙进来后,萨和就不太说话了,她在一边听我们说着,偶尔给虞子佩递茶续水。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们聊,我去做饭。李文龙说别做了,等下去饭店吃。萨和说还是在家里吃吧,菜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不费什么事。虞子佩也说,在家吃吧,这段时间她在清莱吃腻了馆子,真想吃点家常饭呢。

萨和起身出去做饭后,李文龙又详细地向虞子佩打听她的生活情况,写作情况,并一再要求她回去后把她的作品寄来看看。他和虞子佩聊了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买了几样卤菜和两瓶白酒,回来后一边和虞子佩说话一边收拾家里,他的动作很麻利,一转眼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他还在卧室里打了个电话,虞子佩听到他说,不去了不去了,来了个老同学,自己一定要陪的。他从卧室出来,虞子佩对他说,你有事就去吧,不用陪我的。他说哪有什么事,是跳舞,他每天晚上都去舞厅跳舞,反正在家也闲着没事可干,今晚上不跳了。

萨和炒好了菜,从厨房一盘盘端了进来,他们三个人在方桌旁坐定,李文龙给每个人斟上酒,他举起酒盅说,来,干杯。

这时天已黑了。一盏白炽灯悬挂在把房间隔开的三夹板上边,以便同时给两个房间照明。因为房顶高,灯光显得昏黄暗淡,给屋内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菜不是同时炒的,有的已经凉了,有的略略冒着点热气,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放自来水的声音,一个妇女在和谁说着什么……在这陌生的小县城,在这旧式的房子里,和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坐在一起,虞子佩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凄凉寂寞之感,这感觉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萨和依然不太说话,似乎是在李文龙回来以前,他把该说的都已经对我说光了,此刻在饭桌上仿佛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陪客。相比之下,李文龙显得格外活跃,而且还是好酒量,一盅一盅地和虞子佩干杯。他和虞子佩谈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些老同学的情况,谈文学,感叹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时光。萨和默默地在一边抿酒吃菜,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偶尔简单地和虞子佩说上一两句话,就又没了下文。看着萨和这么一副蔫头蔫脑的样子,虞子佩不知怎么想起了从前的一件事。

上大学的时候,有天晚上,她们同宿舍的几个女生闲着没事,凑钱买了些啤酒来喝。喝到高兴处,她们谈起了男生——这是她们百谈不厌的话题,她们谈到新婚之夜每个人准备怎么过。那时她们都是处女,因而对男女之事充满了向往。所谓新婚之夜,对于她们来说,就是告别童贞的意思。有人说,那天夜里,他要来六次。有人说要来九次。还有人说,要把闹钟拨到半小时一闹,钟一响,就要来一次。轮到萨和说的时候,她说你们也太没用了,跟你们直说了吧,那天夜里,我让他放进去就压根儿没办法再拿出来。她们哄堂大笑,天哪,他也太厉害了。真是快乐的大学时光!

萨和从前就酒量有限,现在还是没有长进,我们三个人,她喝得最少,可是脸已经发白了,站起来准备上厕所的时候,身体还有点摇晃。虞子佩站起来,陪着她一起去上厕所。厕所在院子的角落,是公共厕所,里边没有灯,黑乎乎的,臭气熏天。萨和蹲下去在水泥砌的小便池里撒尿,虞子佩低声问她,萨和,你和李文龙的关系怎么样?她扭过头来,目光在黑暗中一闪。挺好的,她说。虞子佩没有再说什么。

十点钟她们结束了晚饭,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令虞子佩颇为尴尬的事,萨和和李文龙竟然为虞子佩在哪里睡觉争执了起来。萨和的意思,把虞子佩送到县教委招待所去,那里条件不错,住得舒服一些,而且又不远。李文龙却想让她就住在他们家里,睡在外边这间屋的长沙发上,长沙发放下来是一张床,他的理由是虞子佩这个老同学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趟,住在家里可以多聊聊天,再说她也不是外人,何必这么晚了再出去住招待所。两人争执得挺激烈,吃饭以来一直不哼不哈的萨和,这会儿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面对疾言厉色的李文龙,也高声大嗓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争执让虞子佩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软弱无力地劝说着。别争了别争了,一点小事,一点小事,别争了,我随便睡哪里不要紧的,你们别再争了。可是虞子佩的劝说无济于事,两人继续争执,李文龙开始被萨和的态度激怒了,破口大骂她是不近人情的东西。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无奈之下,虞子佩拎起自己的旅行包,说你们别再争了,去招待所吧。她率先向门口走去。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跟着她向门口走去。

他们出了院子,走到街上,萨和领头,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街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尽管才十点多,可沿街的店铺都已关了门,好像已是深更半夜。他们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来到一栋二层楼前,萨和敲开一扇门,和一个中年妇女说了几句话,那个中年妇女领他们走了进去,上到二楼,打开一间房门,拉亮了灯。房内有两张单人床,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那个中年妇女离开了一下,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只红壳子塑料水瓶,她把水瓶放到桌上就走了。萨和对虞子佩说,住在这里还行吧,她连忙说蛮好蛮好,你们回去吧。李文龙把水瓶盖子打开,伸手在瓶口试了试,他恶声恶气地对萨和说,水都不热,萨和没有吭声。虞子佩说没事的,她不喝水,并要他们回去。李文龙说,等下我从家里拿一瓶水给你送来。我虞子佩千万不要送了,用不着的。他说你别管了。

他们很快就走了。虞子佩关上门,坐到床上,心里真是有点懊丧,后悔这次来看萨和,自己怎么会多此一举呢,否则她现在都快到家了。她决定明天一大早就离开,这里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考虑着离开前该怎么和萨和李文龙告别,是打个电话去他们家呢,还是在招待所留张条子,留条子的话好像有点不太礼貌。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想再去他们家了。

有人敲门,李文龙提着只铁壳水瓶走了进来。虞子佩说你还真送来了,谢谢你了。李文龙把水瓶放到桌上,一屁股坐到虞子佩对面的单人床上,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今天对不起你了,他说,不好意思。他显然指的是他和萨和为了自己在哪里睡觉而争执的事。

没关系的,虞子佩说,老同学了,又不是什么客人。

真的很对不起你,他又说了一遍。

别说了,没事的。

他沉默了,虞子佩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要不萨和会不放心的。提到萨和似乎又勾起了他心中的怒气,他说,那婆娘酒喝多了,回去后就上了床,打起了呼噜,跟头猪似的。虞子佩说萨和酒量不大,今天确实多喝了一点,你别跟她计较。他没有搭理虞子佩这句话,偏过头去看着一边,像是思考着什么,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虞子佩,说,你还不困吧,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虞子佩说当然可以了。

他谈了起来。他大概压抑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人可以谈谈了,这一谈起来就没完没了。老实说,虞子佩在电视台,听到过不少人谈论自己那平庸无聊、令人窒息的婚姻生活,对此她已基本麻木,心如止水了。她一边装出一副认真听他谈的样子,并给他一些安慰,一边在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够谈完离开,好让自己睡觉。虞子佩有点累了,在火车上就没有休息好,晚饭酒又喝多了,昏头昏脑的,但是李文龙却显得毫无倦意,仍然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说着。

有一次,李文龙说,萨和跟踪他到舞厅,并在舞厅大吵大闹,硬要拉他回家,结果他们就在舞厅打了起来。他实在气极了,就用水果刀扎了她的屁股。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干涉自己去舞厅跳舞了。

好一个英勇壮士,虞子佩想。像这样的英勇壮士,如果是在过去封建时代,没准儿能成为一个杀贼将军的。虞子佩叹了口气,问他,你们怎么不离婚呢?

她不肯离,李文龙说,我跟她提过好几次了,她就是不肯离,跪在地下求我不要离婚。

虞子佩不知道萨和是怎么想的,这种生活她怎么还能过得下去。

不离就不离,他又说,反正我在外边有情人。

你有情人?

是的,是在舞厅认识的。

萨和知道吗?

我才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呢。

你的情人是干什么的,你和她有感情吗?

他是个护士。感情说不清,可能有点。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一天是一天吧。

夜深了,四周很安静,屋子里有点凉飕飕的。虞子佩和李文龙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都有点发酒寒了,彼此都感到了这深秋夜晚的凉意。她将身体挪了挪,靠在了被子上,这样多少暖和了一点。李文龙先是抱着胳膊坐在那里,后来就站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虞子佩的身边,紧挨着虞子佩坐下了。虞子佩大叫起来,然后她看见李文龙就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去后不久,虞子佩接到了李文龙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萨和得了精神病,已经不上班了,她整天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光是踱来踱去,嘴里自言自语着她不要当数学组长,不想当数学组长,谁让他当他也不当。有时她还会跑出去,去砸校长和副校长家的窗户,搞得他也不敢上班了,在单位里请了假,守在家里看着她。他带她到医院去看过了,吃了不少药,都没有用。他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所以才给虞子佩写信,希望她能在曼谷联系一家医院,大城市的医疗条件好一些,也许能治好萨和的病。他在信中最后写道,帮帮我们吧,老同学,萨和实在是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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