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语听了梁漱梅与赵恪韩的对话之后,终于放弃了幻想,对梁漱梅的信任也最终土崩瓦解。
正如他对赵恪韩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想了解梁漱梅的真正性格,他想了解的是她的身份和目的!
但如今他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而且还是手背最森严,监控等级最高的病房,又如何能调查梁漱梅的背景?
于国峰等人虽然会来访,但既然他们都瞒着严语,想必动机也不会这么单纯,严语也不可能请托他们去调查。
洪大富和齐院长虽然也偷偷来打听过严语的情况,但只是从来访登记表上推测,而且也没法主动联系他们。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严语几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但希望之门却全都关上了。
关键时刻,赵恪韩还是开口说:“你别忘了,我还有个人可以用的。”
“程荣达?”
“对,也不让他做什么事,只要他给洪大富或者齐院长通风报信就行。”
赵恪韩显得信心满满,但严语却眉头大皱:“他只是个门卫,根本没资格进来这里,就算他能进来,医生也不可能让他跟我接触吧?”
虽然已经知道了赵恪韩的用意,之所以帮助程荣达,就是为了安插他作为内应。
但在严语看来,这个事情非常的困难。
只要医院领导不是蠢货,就绝不可能因为一次立功,就重用程荣达。
或许会对他改观,往后有更好的工作机会,说不定也会想提拔一下,但绝不可能今天立功,明天就给你升职,毕竟是困难时期,工作并不好找。
再说了,医院工作即便只是门卫,也比外面要强很多,而且因为是公立医院,工作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领导想提拔,也不可能专门为了程荣达而踢走其他员工,硬生生腾出一个“坑”来。
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里闪现而过,但赵恪韩却很是欣慰的样子。
“你的脑子还是很活络的,只是有点拐不过弯来罢了。”
“没错,医院领导不可能为了程荣达这么一个小小的门卫,就随便踢走其他人,但我们可以帮他啊!”
“我们帮他?怎么帮?”听得赵恪韩的语气,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甚至连这一步,他都早已想到了。
也看得出,他想要帮助程荣达,并非一时兴起,但严语很是好奇,赵恪韩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赵恪韩很是得意,走到后头来,捏了捏严语的肩头,在严语的耳边说:“明天那些保安会进来,解开你的禁食口罩,喂饭给你吃,到时候你随便咬死一个,不就腾出一个空缺来了么?”
“眼下工作不容易找,医院是公立机构,想要招聘新人,程序很麻烦,审批要很久,再说了,刚咬死了一个,谁还乐意来应聘?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从内部找人来填补空缺,你觉得谁的机会最大?”
“当然是刚刚立了功的程荣达了!再说了,他这次立功,正是因为把你抓了回来,说明他有对付你的手段,这不正合领导的意思了么!”
赵恪韩说得头头是道,但严语却是白了他一眼,因为到了他嘴里,咬死一个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虽然听得出他是调侃,但严语并不喜欢赵恪韩这种漠视生命的姿态。
“我不会这么做的。”严语果决地终结了这个话题,而且马上醒悟过来,又郑重警告说:“你也不许这么做,否则我就算把自己饿死,也要灭了你!”
赵恪韩却不再调侃了,而是认真地朝严语说:“这是你向外界传递消息的唯一办法,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梁漱梅会亲口给你解释吧?你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严语是非常能体会程荣达那种心情的,因为赵恪韩仿佛有种洞察人心的能力,他的言语总是充满了诱惑性与煽动性,而且往往一针见血,戳破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致命弱点。
但严语并不打算妥协:“不,没有人别无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我宁可选择自己疯掉死掉,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赵恪韩咬了咬牙根,戳了戳严语的后脑,骂说:“简直就是死脑筋!”
“我可以告诉你,安保科里有个叫陆为霖的年轻人,是家里请托关系安排他进来的,但他自己非常反感这份工作。”
“反感到什么程度呢?反感到他可以假装受伤请病假,反感到他故意去接触那些有着暴力倾向的重症病人,为的就是能够甩掉这份工作。”
“当初你进来的那一天,因为你有七号病人的恶名,没有多少人敢来你的病房,但陆为霖却主动请缨。”
“就这么一个人,你随便咬他一口,他就会像程荣达一样抓住机会,拼了命甩脱这份工作,程荣达就能够进来补缺,这不是伤害无辜,这是帮助了一个无助的年轻人!”
严语也没想到,赵恪韩竟然会丢出这样一番言论来。
首先,他并不确定陆为霖是否真有其人,其次,即便真有其人,赵恪韩又怎么能了解到这么一个保安?
就算能够了解到这个保安,他又如何知道年轻人心底的真实想法?
即便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严语也不认为,咬他一口就是帮助了陆为霖。
帮助有很多种,或许咬人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但如果带着明显的私人目的,那就不是帮助,而是利用。
在这件事上,如果严语没有任何动机,只是为了让陆为霖摆脱这份工作,才咬他一口,那就叫帮助。
但如今是为了让程荣达进来补缺,是为了帮他严语传递消息,才咬了陆为霖,这就不叫帮助,而是恶意伤害!
严语并非别无选择,但确确实实是走投无路,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为了自己,而伤害别人,这是底限,这也是他与赵恪韩最大的区别,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么就会被赵恪韩彻底取代了!
赵恪韩是彻底被惹怒了,素来老神在在的他,此刻几乎要跳到了严语的鼻子上,绕到前面来,指着严语骂道。
“你知道这个医院是省立精神病院,全国各地的疯子,甚至连杀人狂魔都被送到这里来么!”
“你知道这些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你也想步这些人的后尘是不是!”
“你想死也别拉上我!”
骂了一通之后,他又突然叹了口气,蹲到严语的面前来,苦口婆心地柔声劝了起来。
“你呀,就是心太软,否则你就不会打小被欺负,母亲不会死,你在龙浮山也不会被排挤,只能躲在后山,跟那个老家伙学东西……”
“你这小半生过得多苦,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多少个晚上,你骂天骂地骂自己,为何不骂别人一句?”
赵恪韩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总能够将对方内心深处最触动的东西拿出来当谈资。
然而严语却知道,这不过是他蛊惑人心的惯用手段罢了。
赵恪韩却仍旧没有放弃,又转了一个姿态,站起来,背着手,望着门外,就好像他是悬在上空,掌控着整个医院的主宰一样。
“这个医院是个巨大的系统,旁的不说,单说安保工作,这里的保安承担了整个区域,包括门诊和住院、医技、后勤等等各部门,以及大大小小出入口的值守和安保。”
“他们需要二十四小时严防死守,维持治安,守护医患,巡逻站岗,突发应急,甚至日常消防等等。”
“这些工作是外人很难看到,也很难体谅的,很多人只以为他们站着看门,人模狗样,又能拿很高的工资,说出去也够面子,但谁知道他们的辛苦和危险?”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跑题了,赵恪韩又强行拉了回来。
“所以,对于陆为霖而言,这不是工作,这是折磨,是灾难,是恨不得马上逃离的地狱!”
“只要你咬他一口,只是一小口,他非但不会恨你,反而要感恩戴德,说不定通风报信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程荣达,陆为霖就可以帮你完成了!”
“难道你不想像我说服程荣达一样,让陆为霖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又不会伤天害理么?”
“这是双赢的事情,是皆大欢喜,不会有人因此而受伤,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如果不是赵恪韩先前伤害无辜的恶劣行径,让严语看透了他的邪恶本质,就凭他这番话,就是石头也要开花了。
严语虽然没有改变主意,但到底是有些动摇了。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动摇,赵恪韩就像闻到了鸡蛋裂隙的苍蝇一样凑了上来。
“我也不要你马上答应下来,明早他们来喂食的时候,你自己问问陆为霖,如果发现我有半句假话,我就绝口不再提这件事,这样总可以吧?”
严语知道,赵恪韩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种想法既然已经浮现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住,就像早先所言的白熊效应那样,再难从脑海中抹去了。
他不敢睡觉,因为担心赵恪韩会控制他的身体,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期待天亮,这份期待,与以往不同,因为他真的有点想见一见这个陆为霖。
他想问一句,他想知道,赵恪韩是否真的没有说谎,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或者什么人,了解到这些信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