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下课,沈宁宁离开国学府,正要上马车回家。
却没想到,叶裳依从自家马车上探出头,喊住了她。
“喂,沈宁宁!”
小家伙转眸看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两团云霞。
“什么事?”沈宁宁眨了眨大眼睛。
叶裳依竟然直接扔出来一包银子。
眼看着要砸在沈宁宁怀里,暮春急忙上前,一把接过。
叶裳依冷哼道:“上次回家,我祖父说,你善举大义。”
“外间一件裘衣已经卖到了八百两,我不愿占你便宜,这里头的银子,是我补给你的差价!”
说完,还不等沈宁宁反应,叶裳依已经吩咐马车离开。
小家伙这才回过神,追了两步:“可是他们卖的是厚的吖,才收那么多,我的比较薄。”
然而,叶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沈宁宁看着一整个包裹的银票,有点摸不着头脑。
连暮春都问:“郡主,是不是叶家看出来,您便宜卖给他们东西了?”
沈宁宁糯糯的声音饱含无辜:“我压根没便宜吖。”
真不知道这个叶裳依在想什么东东。
过了两日。
叶裳依每隔五天,就要进宫陪伴九皇子在皇学里念书,为他伺候笔墨。
这日也不例外。
一众皇子们都比较好相处,叶裳依也几乎没有跟他们直接交流的机会。
反而是九皇子,很是体贴照顾。
偶尔学习的间隙,他会让叶裳依去外面透透气。
就这样,一天的学习结束了。
叶裳依准备出宫,九皇子却对她温柔笑道:“我母妃说,今晚要留你用宫宴,不知可方便?”
“娘娘邀请?那自然是方便的。”叶裳依很是高兴。
女官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容妃和九皇子都温和待下,平易近人,她愈发喜欢这个职位了。
夜里用过膳,九皇子先行离开去温习功课。
容妃留叶裳依说会话。
“上次你还为福宁郡主的事苦恼,今天见你,却觉得你容光焕发,是不是心中的苦恼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容妃容貌清幽温美,手持一卷书,坐在榻边。
她跟叶裳依说话的样子,就像是自家长辈,亲切得很。
叶裳依也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心里话。
“娘娘,臣女的事,现在想来,真是庸人自扰。”
“哦?为何这样说?”
“沈宁宁固然拥有物资,但是自从寒灾开始,她能给的,应该都给出来了。”
叶裳依手捧热茶,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她道:“我打听过了,她确实资助了城里很多人。”
“之前她拒绝帮助同窗,大概也是因为,国学府里的学生们大多家世显赫,轮不到她帮。”
“她知道,城里那群穷困的百姓,才是她需要帮助的人,所以我也不生她的气了。”
“何况,她自己也没多少东西了,恐怕卖给我们那三十件裘衣,都是她的尽力而为呢。”
容妃眼神变幻,桌上的灯烛“啪”的一声,燃烧爆芯。
不知哪儿来的细风,吹得一晃,将容妃映照在冷青色的大理石上的影子,渐渐拉长。
她温和的脸庞,饱满温润,好似不会喜怒的泥胎一样。
叶裳依说完,久久没得到容妃的回应。
她一抬头,看见容妃双眸望着一处,竟仿佛走神了。
“娘娘?”叶裳依有些忐忑:“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容妃这才“活”了过来一般,浅笑温和:“没有,本宫是在想,世上难得见你这样心肠好的孩子。”
叶裳依有些高兴地含蓄一笑。
容妃身边的大宫女上来添茶,却说:“奴婢觉得,叶大小姐一定是被福宁郡主瞒骗了。”
叶裳依怔了怔:“她骗我什么了?”
大宫女端着茶壶说:“大家都知道,光是木头,福宁郡主就开了个粮仓来囤放。”
“这还不止一处,寒灾没来之前,谢家为福宁郡主四处收购木柴。”
“光是木柴,可想而知她到底有多少,更何况那些物资,她能养活一个村的人,一整个狼山,她的东西还能少了?”
“奴婢觉得,就是不想给,所以骗了叶大小姐。”
叶裳依皱起眉头,半信半疑:“怎么可能呢?我觉得沈宁宁不是这样的人……”
但她说的也没底气。
因为,沈宁宁聪慧,她俩也不熟。
沈宁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谁也说不好。
容妃这时才呵斥大宫女:“锦珍,不许胡说,本宫最讨厌身边的人嚼舌根、乱猜忌。”
大宫女急忙跪下:“奴婢多嘴,求娘娘恕罪。”
叶裳依却坐不住了,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匆匆告退。
“娘娘,时辰不早,臣女就先回家了。”
她走后,大宫女站在门口,瞧着叶裳依的身影远去。
她回到容妃身边,见容妃正在剪灯烛。
“娘娘,叶大小姐好像满腹狐疑。”
容妃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
她看着跳跃的火烛:“有时候,上面的烧坏了剪掉,才能使得灯火更加明亮。”
叶裳依对沈宁宁的了解,不是容妃所期望的那样。
没关系,那就强行改变她的想法。
大宫女颔首,转而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
“娘娘,要说聪慧,还得是这位谢家三小姐。”
“您瞧,上个月您寄过去一封信宽慰她,她便感恩戴德的写了这么多张信纸。”
容妃接过谢愿玖的来信,简单地看了两眼,便放了回去。
她神色有些愉悦:“是啊,谢愿玖倒是真的聪明。”
“你替本宫回信,再赋予二百两寄过去。”
“告诉她,谢丞相要她吃苦锻炼,本宫不好多多接济,希望她能明白。”
“一有机会,本宫定会帮她回京。”
大宫女答应,便转身去写信了。
这天,叶裳依照常进宫为九皇子伴读。
到了时辰以后,容妃特地派宫中马车送她归家。
还说:“最近城里,发生了好几次百姓强拦世家马车,进行抢劫的事,本宫还是派人护送你回去。”
叶裳依连声谢恩。
但马车经过一处胡同的时候,她却听见一个熟悉的软糯声音。
“等等,停车。”叶裳依吩咐马夫。
在她的要求下,马车缓缓倒退回去,正对着巷子。
叶裳依看见,沈宁宁的马车,停在广阳县县令傅家的门口。
小家伙正笑眯眯的,指挥着陈冶和傅家的家丁,帮忙搬运东西。
成筐的猪肉、米面,还有十几件包起来的厚裘袍,被送进了傅家。
甚至还有一捆捆的粗柴!
傅远松亲自出来迎接,不断感谢:“宁宁,之前找你开口,我已经不好意思了,你还给这么多,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傅爷爷,您就别跟我客气啦,快抬进去叭~”沈宁宁笑的像花儿一样娇俏。
叶裳依咬着牙,坐在马车里看见一切。
她耳边回响起宫女锦珍的话——
“多半是藏着掖着,不想给你们。”
沈宁宁……对一个县令都如此慷慨!
县令既不是穷人,也并非灾民,她想给就给这么多。
果然如锦珍所说,沈宁宁在她们面前,都是装出来的,其实自私得很!
叶裳依放下帘子,没好气地道:“走吧!”
她忘了关心为什么容妃的车夫,要带她走广阳县这条路回家。
她满心都是沈宁宁不愿帮助大家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