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柳松名似乎嘴上不再咬的那么紧,便打算和他继续聊下去,哪想着我朝火车站的进站口望了一眼,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
一个我并不陌生的魁梧汉子正蹲在进站口前的台子上对我和柳松名的方向张望……
我赶紧拽住了柳松名,低声道:“是当初要杀我的那帮人……怎么办?他认出我了。”
这人不是旁人,就是当初我和胖子在山里寻找青花瓷时碰到的那伙绺子之一——送我们出山的那个叫做山子的壮汉。
我这时心绪不宁,哪怕柳松名在我身边我也想此时此刻拔腿就跑。
我遥遥看到山子站起身子露齿而笑,冲我们这边挥了挥手。
柳松名反手拉住了我,侧头笑道:“山子跟我也有十多年了,这事无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了一家人。”对我说完,他朝山子招了招手。
我被柳松名拽着没法脱身,眼看着山子小跑着到了我们身前。他掏出火车票递给了柳松名,嘿嘿笑道:“幸不辱命,从一个票贩子手里找到了。”
柳松名朝前倾了倾身体,示意着山子什么。
山子拍着脑门做了个恍然大悟状,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枚铜钱。他伸手便将铜钱放在我面前,言道:“少东家,看看这玩意,这是俺们钳子山男女老幼给你道歉的赔礼。俺们大当家的在俺临走前儿跟俺交代了,这东西搁您手里准能消气。”
柳松名对我使了个眼色:“拿起来看看啊。你被他们盯上的那天晚上,要不是山子帮你打了马虎眼,这晚上烧的房子中午就得没了。还好我回来路上上了一趟钳子山,听他们形容我就觉得有可能是你了……”
我拿起铜钱粗略扫了一眼,仅仅是这一眼我变被震惊到了。柳松名后面的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此时此刻,相对这枚铜钱,那天的事不过是个过往而已了!
为啥我会如此震惊?就因为这枚铜钱上的四个字——靖康通宝。
一点不夸张地说,这一枚铜钱已经远远超过我这两年来攒下的所有积蓄,差不多有三倍之多。
多提一句,鉴别铜钱的真伪要从四个方面入手,即:
一,看形制。每个时代对铜钱的穿口、浇筑口、打磨的处理都不一样。每个时代的铜钱都有各自朝代的风格特点,也就是铸造技术和文字风格。犹豫民国之前铸造技术的限制,所有古铜钱都并非是机制钱,所以即使是同时期的铜钱,上面的文字也只是神似、形似,但很难一模一样。
二,看铜制。铜制是当时钱币生产技术的体现,比如宋朝的钱以青铜为主,少有白铜的,但是清朝钱以黄铜为主,部分有红铜的,根据不同的铜制可以作出大体判断。
三,看包浆。包浆是古钱币判断真伪的重要准则之一。我们有句话叫“火气重”,就是指非自然沉积而产生的黄亮、黑漆古、生坑锈等等,而是人造的较为生涩、干凝的包浆。较现在的技术,还没有真正能在铜钱上造假而难以发现的。
四,看磨损。铜钱从制造出来到遗失某地,必然会产生磨破。这些磨损处也会出现包浆。辨别方法参见第三条。
有了以上的方法,还要多看多见,铜钱里的门道也不是一时能解释清楚的。
柳松名在我摩挲这枚铜钱时略微扫了一眼:“收起来吧,真货。没想到那老头还真舍得把这东西送出来。”
“可不是嘛。搁俺们身上早扔到奶奶庙供了菩萨了。”山子摸着头哈哈大笑,满身的淳朴劲儿。
可谁能想到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山贼呢……“对了,少东家。俺们大当家的还说了,您要是有事找俺们,环南街口第一家有个卖猪肉的门市,你就说找俺山子就成。上次可是多亏了秦五爷,不然陆风琴大哥也不能帮俺们演了出戏。叫个啥金蝉脱壳?”山子挠了挠头,接着道,“柳大哥当时就告诉俺让俺大当家的联系秦五爷,没想到还真躲过了这一难。啥也不说了,俺们钳子山欠老东家和少东家一个人情,山子给你跪了。”
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这山子说跪就跪,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给我。山子这几句话把我说得云里雾里,我还正蒙着呢……我赶紧把铜钱放进了上衣口袋,立马去搀山子。
这山子一米八多的大个,这一跪下我还真没能立时把他拽起来。还是柳松名一伸手就把他提了起来,言道:“山子,行了。回去跟老孙头说,我再想想办法帮你们都找个活计,现在找个铁饭碗还不难,只要他能把你们这帮弟兄劝服了,都得给我分开。”
“嗯呐,知道。”山子点头道,“大恩不言谢,那俺们就还搁钳子山等大哥你的信儿了。”
柳松名点头,示意山子可以走了。山子抱了抱拳,径直离开。
柳松名对我道:“离发车还早,我带你吃点饭去?要我说你身上别带这么多东西,该撂下还得撂下。”
我还正想着柳松名安排山子和我见了这一面手里多出来一枚靖康通宝,这算是怎么个意思,哪想到柳松名忽然推了我一把,差点摔了我一个趔趄。
“快走,有狗追上来了,真他妈的麻烦。”
柳松名少见地说了一句脏话,推搡着我一路穿过人群朝火车站边上的胡同里跑了过去。这一钻进了胡同,柳松名就展示出了他非人的一面。不论是高墙矮墙,一跺脚就能上去。我被他带着在胡同里东拐西拐,最终,到了离火车站一公里之外的仿古街。
我扶着墙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柳松名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柳松名来回踱步,直到我气喘顺了才开口,不容置疑道:“你先跟我去个地方把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下。等到车来了,咱们从同里铺的桥上翻上去。”
“扒火车皮啊?”同里铺那座桥是离火车站四五百米处的一个地方,假若不是当地人,还真没办法知道那个地方是能扒上火车的一个口子。偶尔吧,要是想坐火车但是连站台票也没买到,那就只能扒着火车皮找机会钻进去了。
柳松名点了点头:“官家的人不能轻易动,真要是动了他们这事就更麻烦了。还好是几个便衣,他们还没胆子明目张胆地直接要挟我们。”
“啊?哪跟哪啊?”我迷蒙道。
“还不是你那片青花瓷片惹出来的麻烦……‘长生道,道长生’,这‘长生’二字,是长生道派以长生道人为首窥破的天机,有哪个人不想找到他……”柳松名叹了口气,又道,“你不要再问了,只要到了桃花涧,以你和秦五爷的关系早晚能觉察一切。柳松名与官家勾结,坏了规矩,他这是一箭双雕,诛我之心不死啊……”
仿古街离火车站不算很远。由于近些年本地政府响应国家号召开始追本溯源,原本遭到拆迁的古代遗址被重新修葺成仿古街道,似乎是想拉动旅游业或是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些历史传承。
柳松名在前面引路,说是要带我去一间他在这里的落脚点。
不多时,我们在一家写着“度量衡”三个字的店前停了下来,柳松名上前推开了门,吆喝了一声:“老赵,我来了。”
里面有人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答道:“柳司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跟着柳松名进了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称量工具,看得我一时间眼花缭乱。我朝被柳松名喊作老赵的老头微微笑了一下,又继续向四周打量起来。
柳松名很快和老赵做了沟通,原本还坐着的赵老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含笑打量了我一阵
我原本就对这个小店有兴趣,赵老头一番提点之后,我不知不觉间将目光投向了他。这老头也是五短身材,只是身材颇瘦,到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我笑道:“小小度量衡还有这么多门道,我看门口的招牌上的写着度量衡,我还以为就是一家卖称的店呢……”
赵老头“哈哈”大笑,答道:“”赵老头摇了摇手,“说是秤对也不对,衡最早是说秤杆。衡的初文是会意字,是由表示牛角的‘角’和大木头的‘大’组成合起来,隶变之后写作衡。说的啊,就是牛角上的大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