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吧唧了几下嘴,心里一通胡琢磨。这时我想的最多的还是我这一屋子的老古董,被这老太太坑走了我这么多东西,难不成就换了这么个机缘?心里虽然是想着这些,但毕竟胡祖奶奶是和李老道、李彤做了交易的人,况且柳松名力压陆枫琴一筹照样在她面前乖地像猫,这老太太真和我耍了狠我也照样得去,我真怕我抻大发了胡老太太不给我台阶下。
我决定再搏一搏,勉力推辞道:“祖奶奶,您看啊,秦五爷是不是李爷爷还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当初我可是看着他埋进了坟里……”
胡祖奶奶对柳松名招了招手,柳松名随即矮下了身,侧耳倾听胡祖奶奶的嘱咐。胡祖奶奶咬着柳松名的耳边,瞪着我大声说道:“松名啊,去把老太太我炼坏的丹药拿过来。虽然是炼坏了,你也得相信老太太我的实力,给我大孙子吃了一样能延年益寿。像什么十全大补丸啊、增阴壮阳丸啊、半夜睡不着丸啊、早晨起不来丸啊、中午没得睡丸啊、火气不灭丸啊……”
我神色一正,一本正经道:“祖奶奶,我觉得我去救秦五爷义不容辞。啥也别说了,就让我去吧。”
胡祖奶奶露出了笑眯眯地表情,对柳松名嘱咐道:“松名啊,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我大孙子了。找到秦老五,把我的话带给他。不管我大孙子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都不能因为他那点小九九断送了秦家的血脉。”
“祖奶奶,我姑奶奶……”
胡祖奶奶脸色一变,横眉道:“喊你姑奶奶干嘛?老太太我改变主意了,人去的越多目标越大。就你和松名一起,一路上全听你柳叔的安排,一路小心。”
这时,姑奶奶端着一个四方小盒走了进来。我稍稍瞟了一眼姑奶奶手中的盒子立时被这个镶着金线的盒子吸引——这盒子材质上黑中透红、红中透亮,上面雕刻着数头居于海上的盘龙,生动有力,十分大气美观。
姑奶奶将盒子端给了胡祖奶奶,胡祖奶奶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又合住。就在胡祖奶奶打开盒子的那一个瞬间,我分明看到胡祖奶奶的脸被盒子内的东西映照成了翠绿色,还有一阵寒气从里面散了出来。
莫非?那盒子内镶嵌着上下两块冰玉?
胡祖奶奶向柳松名要回了和氏璧残块,转头对我说道:“三个半月前,陆枫琴曾上门逼问老太太我把这块和氏璧放在了哪里……”胡奶奶顿了顿道,“这事不重要,经过咱们的证实,顶多就是陆枫琴勾搭上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帮他寻找长生的方法。嗯,这个双螭纹秀盒还不错……重要的是,秦老五竟然再次收归了陆枫琴,带着他一起去了岭南。是什么原因能使他再次启用了陆枫琴呢?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南下去了岭南呢?”
姑奶奶接口道:“秦五叔去时曾说过,此次事关重大,只等李晓上门之后对质方能全盘明了。”
胡祖奶奶道:“松名上个月从蜀地急赶了回来,也是因为秦老五安排他到我家等你。如此一看,老五终究就是老五啊,棋高一着……既然你也答应了,就准备动身吧。”
我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过往,疑惑道:“祖奶奶,你说秦五爷是要让柳大哥带我去那个桃花源?我去能有什么用?”
胡祖奶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吟唱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她对我狡黠一笑,眼神深邃,又道,“陶渊明着有《桃花源记》,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知道说是写一个关于世外桃源的故事。”
胡祖奶奶示意了柳松名,柳松名便接口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柳松名向我详细讲述了《桃花源记》的故事。
“你祖奶奶我也不再唬你了。”胡祖奶奶道,“除了秦家你这五个爷爷,没人知道岭南的桃花源在哪……不过这事说来也是秦老五早有安排,你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就是找到桃花源的唯一线索。这次并非是松名带你去找那桃花源,而是他护着你去找。这桃花源,也算是你们秦家最大的秘辛,能不能找得到是考验你能不能迈入秦家门槛的必走之路。秦家就剩了你一只独苗,哪还用让你走这老一套传统,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不少……”
我打断了胡祖奶奶的话,义正言辞道“祖奶奶,我可不想进什么秦家门,我叫李晓,还姓李。”
胡祖奶奶哑然失笑:“你还能是你,可你这位亲爷爷可未必就是从前那个秦老五了。”
“嗯?”我挑着眉毛满脸疑惑地看向胡祖奶奶。
“这事定下来了,在我这儿吃点饭菜,随后让松名陪你远赴岭南。”胡祖奶奶吩咐道,“闺女啊,去买菜做饭。松名,你再和我大孙子聊着。我去丹房找找看看能不能让你们带上点什么走。”
吩咐完,胡祖奶奶起身走出房间,奔了西房。
姑奶奶掂了篮子也出了门。
柳松名随后上前几步,坐在了我一旁的椅子上。
我对柳松名道:“你看这事咱们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我明天还有点事……”
柳松名摇了摇头,拱手朝天:“胡夫人的吩咐就是旨意,绝不能变。我前思后想了一阵,十分懊恼。东西没有从胡祖奶奶手里要回来,反倒现在又答应了和柳松名一起去岭南,这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反观这件事,我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啊……
我一直在做有限的思想斗争,几次想再和柳松名打听情况但又都忍住了。以我对柳松名的了解,他本没有这么沉默寡言。傻子也能看出来,柳松名一定对胡祖奶奶有着什么忌讳。
我和柳松名大眼瞪小眼更没意义,索性我便把玩起青铜圆片和和氏璧残块。
谁能想到这拜寿铜镜内竟然藏着这么个东西,回想起来,陆枫琴对我说过这东西也是岭南人送给慈禧老太后的物品。岭南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这种凡物藏宝的勾当也不知道出心何意。
和氏璧残块失而复得……当然,假若胡祖奶奶还给我才算复得,现在只是暂时还在我手上。我把玩了一阵和氏璧残块,心里想着,万万也想不到这个东西竟然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回顾历史上和氏璧被楚国最终奉为珍宝前,楚人卞和因为进献此物先后被楚厉王和楚武王斩掉左脚和右足,直至楚文王时期才因剖璞才被平反,历时三朝竟然还能活下来。要知道,依照当时的医疗环境以及当时人类的平均寿命他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莫不成,这和氏璧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小小和氏璧残块,被某人藏匿或是陪葬,被盗出后几经辗转,后到了长生殿中,又在山里人王义被野猪追赶的巧合下从一具尸体身上摸到了手,最后到了我的手上,命运多舛,也是稀奇。
归结种种,恍若这两件东西都被隐隐的气运加持,总不会没落在无人发现的地方。
直至快到中午,胡祖奶奶一去不回,不久前姑奶奶回来后就直接进了厨房。
我叹了口气,拿起和氏璧残块站起了身。柳松名见我起身也顺势站了起来。
我便对他道:“去院里转转,再坐下去我要发疯了。”不等柳松名回话,我迈步出了屋。到了院里,我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院子里的大锅,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这口我感觉终年柴火不停的锅里竟然全是乳白的汤水。
不是我想象的那些骨肉血水,也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冒着气泡的绿水毒药,更不是煮着莫名其妙东西的黑汤黑水……
难道是羊汤吗?也不能爱喝到这种地步吧?
既然没我想的那么糟糕,我便转头看向笼子里的那个人。这是更另我值得关注的事,平白无故在院里拿笼子扣押了一个人,在法律上怎么也算非法拘禁、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了。
不知不觉间我走近了些,也就在这时候,那人猛地回头,对我喊道:“知长生殿,触者即死!知长生殿,触者即死!知长生殿……触者即死……”我被吓了一大跳,先是因为这人面目仿佛都被驱虫拱过一般丑陋,后是因为他喊出的这句话。
这人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和氏璧碎块,眼神中的贪婪不由地流露了出来。
我凝眉了看了一眼和氏璧残块,又看向这个疯子。就在我看着和氏璧碎块的这一眼之中,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和氏璧碎块和我脖子上的玉佩都闪烁了一下,比这持续的青绿色更亮了几分。我又反复看了几眼和氏璧碎块,这才发现我站的地方靠近了胡祖奶奶的丹房。我确定是自己看错之后,便想要走近些看看这个疯子。
柳松名伸手挡住了我,他道:“小主子,你最好离他远点。”
“他是什么人?”我问道。
姑奶奶在我身后轻声说道:“至少是和长生殿有关的人。”
“和长生殿有关?是送警告的?”我话一出口,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我转过身看向姑奶奶,道,“姑奶奶,你怎么也知道长生殿?”
姑奶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忘了,是你祖奶奶和老道士做的交易。什么破长生道派,有点乡野小术就敢在外行走,到头来还不是要来求你祖奶奶。”
我点头应和,心想陆枫琴都不怕这个长生道派,那姑奶奶所说肯定不假。
我再回头看那疯子时,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这疯子个头比柳松名还要低一些,也就一米五左右。看他身上的伤痕,除了脸上,连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腿上也多是密密麻麻地针扎一样的伤痕。
我顿时有些反胃,转头问姑奶奶胡祖奶奶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候,那疯子忽然尖叫了一声,口中不再喊着“知长生殿,触者即死”的话,而是尖叫着:“青蛙……青蛙……长牙的青蛙……啊啊啊,救命啊!”
我转头看他时,他缩到了笼子的一角,捂着眼神浑身颤抖,呓语连连。我向他对着的方向搜索了一阵,直到看到脚下跳过一只癞蛤蟆,我顿时明悟。
我对姑奶奶和柳松名道:“知道吗?长生殿!他就是那伙子炸了长生殿的盗墓贼!”
姑奶奶和柳松名都侧了侧头,显然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的眼中闪过那个双螭纹秀盒的样子,在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那是陆枫琴的宝贝。想起陆枫琴,我立马联系起了那天陆枫琴在我病房向我索要铜镜和和氏璧碎块线索的事……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将和氏璧残块塞进兜里,从腰间抽出了青铜匕首,退后了几步,双手握着匕首,紧张道:“快通知胡祖奶奶,我们有危险了……”
“大孙子站住。”胡祖奶奶推开了丹房的门,下令道,“松名把他的武器下了,闺女你先去把那人打晕。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柳松名原本就站在我身侧,从我身后拍了我一巴掌。我握着匕首转头,身子跟着一齐挪动。此时,柳松名飞起一脚踢在了我的两只手上。我本身双手握着刀,最终还是拿在右手上,他这一脚飞起,我瞬时右手举着刀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也就这一瞬间,柳松名从我手里抢过了青铜匕首。
柳松名拿到了匕首便后退了两步,双手奉着匕首交给了胡祖奶奶。
胡祖奶奶向我和柳松名身后瞟了一眼,此时姑奶奶也将那个疯子打晕了。取过匕首,她道:“荆轲刺秦时的匕首,这还是李斯保下来的东西,到了秦老五手里拿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啊。”胡祖奶奶挑了挑眉头,将匕首还是放回了柳松名手上,道,“大孙子,你咋的了?”
我紧张地扫了眼周围,看到柳松名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心神。我从下衣兜里掏出和氏璧残块,如实答道:“我告诉过陆枫琴这两件东西的出处,自从我知道长生殿开始,我就怀疑我一直被人跟踪了……而他——笼子里的这个人,正是炸毁长生殿里的那伙人的其中之一……胡祖奶奶,‘知长生殿,触者即死’,因为这句话死了多少人啊!”
胡祖奶奶点了点头,吩咐道:“闺女,你继续去做饭吧。松名啊,你过来扶老太太一把,咱们回屋说。大孙子,咱们回屋说,把事情经过啥的都跟老太太我讲讲。别害怕,什么狗皮长生殿,长生道教那帮人也就吹牛皮厉害。在胡祖奶奶这儿,连只苍蝇想飞进来都得给我先带上路引。”
进了屋,我将和陆枫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了胡祖奶奶。灰三儿曾经的一面之词我也进行了完整的复述,直至说道当天晚上那个我无法了解的但是又血腥无比、无比危险的黑夜。
胡祖奶奶边听边点着头,而后在满墙的报纸之中寻找着什么。甚至胡祖奶奶还向柳松名要了老花镜,站在床上挨着报纸四下打量。最终,她点住了一条新闻,念道:“4月17号,记者凌晨时发现位于我市南通段路上血迹斑斑。位于圆街东头铺面两间均被稍微灰烬。5月12号,经我方记者向火葬场处了结,4月中旬警察与黑社会性质组织枪战导致死亡人数超过20名。”胡祖奶奶又按住了另一张报纸上的一篇报道,“小道新闻称:火葬场火化炉工人徐某称四月份他集中烧毁了几十具尸体,有部分尸首头盖骨被钻头打开,脑浆失踪;且心脏、肝脏、肾脏等器官均被摘除……他向邻居吐露所见,被街道派出所逮捕,至今不知所踪。牛街小报记者口刀报道。”
我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胡祖奶奶的下文,心里暗恼自己竟然没有读报纸的习惯。胡祖奶奶看似无意但是却刻意给我选读了这些新闻内容,我想她一定还有深意。
不久,胡祖奶奶坐到床边点燃烟锅抽了几口烟。她道:“大孙子,此事全由老太太我一人处理。你不必害怕。嗯,我就说嘛,笼子里那个矮个子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还不是陆枫琴的双螭纹秀盒换了他一条小命还不服气……是吧,松名……来吧,让老太太我看看还有多少人搅在这团浑水里……”
柳松名劝道:“胡夫人也得保重身体,不至于和一帮后生晚辈见识。”柳松名的话里,透露着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