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两个人视线平直,都像是盯着前方,而温时好的耳机里则不停地传来两个人呢喃的合唱声。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别人怎么说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
视频戛然而止,温时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废的瘫坐在那。
罗琦见她这样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轻声唤了几声,“温,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耳机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落了一边,就那样耷在温时好的身侧,屏幕上的评论区密密麻麻。
黑夜的深:【周哥,修少旁边的那位是?】
周烨回复黑夜的深:【你小子眼瞎,那不是许清婉吗?】
黑夜的深:【草,是她?那就不出奇修少竟然拿起麦唱歌了。】
一览芳华:【前段时间好像和修少上热搜的是她吗?修少竟然是两个娃的爸了,真不可思议。】
周烨回复一览芳华:【……】
阿斯:【欧呦呦,这首歌很应景啊。】
周烨回复阿斯:【滚蛋。】
……
这是周烨的私人社交账号,关注的好友都是些圈子里的发小,他一一回复评论。
温时好看着评论区的留言评论没说话,直到罗琦小心翼翼的碰了她一下。
“温,你身体不舒服吗?我替你请假?”
她摇摇头,眼底的神情却黯然神伤。“没事,我只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确定了修辞他已为人父了,而他们的孩子早就在那个初春永远的不在了。
甚至…修辞都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温时好似乎觉得自己回头的路被人堵上了,她其实忘不掉他,十一年,整整十一年的爱慕。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那可是自己从青春里就开始喜欢、追随的人。
那天,温时好一反常态没有回到公寓,她挎着手袋,站在巴黎最繁华的那条十字街中心。
四周是红灯骤亮,将流水般的车辆隔绝在四周,身边人来人往,人流穿过她去往下一个路口。
所有的人都在向前看,向前走。
温时好,你为什么还要妄想回头?够了,十一年的倾心爱慕是时候结束了。
红灯骤灭,车辆开始缓慢前行,她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这异国他乡繁华落尽。
“温时好,你疯了?”有人伸出手用力拉着她向前走,在车子即将驶过人行道在红灯转变绿灯的那刻她被人拉回了路口。
她缓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他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冲锋衣,整个人融入黑夜中,他的身后是纽约最繁华的街。
他逆着那些光而站,挡住了她面前的大半视野。
“温时好,你知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吗?”
男人低沉的语气透着些许沙哑和倦意,但是却仍然压抑着怒意和颤抖。
她垂下眼眸,盯着他们的鞋子。
她穿红色细高跟鞋,他穿黑色登山鞋。
很像他的风格,但不是他。
“许蔚,你怎么找到我的?”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温时好的心一点点的在下沉。
她开口,像是在和他说,但更多的像是麻痹自己。“我只是不想回头了,我站在路中间是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回头。”
许蔚淹没于黑夜中,身后是霓虹璀璨,华灯初上,十里繁街。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死在巴黎这最繁华最无法的地带了。
“温时好。”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波澜,一字一句,“你知道刚刚如果我再晚一步,你就会被辗轧在这条路上吗?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这是寻死!回不了头的!”
说到最后他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浑身颤抖。
只差一步,他就永远的要失去她了。
温时好似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又或许是于心不忍,二月的风带了些冬末的料峭春寒,风吹的她发丝轻扬。
“我知道啊。”温时好开口,抬起头轻笑盯着他,“我只是不想回头了。”
虽然知道她的用意可是还是不敌她这一句坦然自若的承认。
“为什么?”许蔚像是个无助的孩子,高大的男人突然俯下身抓住她的肩膀,不停的开口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蔚,我说了,我不想回头了。”温时好绝望的闭上眼,嘴里说出的话却格外冷淡绝情,“我是生是死和你没有关系。许蔚,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知道你这两年经常会来看我,在旧金山的码头,在纽约的那条情人桥。
可是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我必须要逼你放手。
她浑身上下全部都在痛,那是一种来自骨髓的疼痛,她冷,她痛,她要许蔚放弃。
许蔚死死地盯着她,可是她的眼睛只有厌恶和冷漠,再无其他。
他缓缓放开手,下意识后退两步,“温温,我…没有逼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远远的看着你,看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许蔚断断续续的说着,他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根本不敢抬起头去看她。
温时好攥紧拳头,许蔚,我不配。
“你还不明白吗?我,自始至终就不喜欢你。”温时好咄咄逼人,说的话却像是往他心口最深的伤去扎刀子。“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许蔚想要抬起手去摸摸她凌乱的发丝,却被温时好一眼看穿意图躲开。
“别碰我。”
他伸回手,局促不安道,“我打扰到你了,对不起。我只是怕…”
怕你在异国他乡过的不好,怕你举目无亲会难过,怕你遍体鳞伤熬不下去。
我不会缠着你,也不想打扰你,就只是远远的看着你过得好不好。
许蔚握紧了拳头,他喜欢温时好,一点也不比修辞少。
温时好喜欢了修辞十一年,他就爱了温时好八年。
错的不是他,是错过的那三年。
人生的出场顺序重要吗?
重要。
他松开拳头,后退一步,释怀了。
他不愿意再看着温时好沉湎在过去,这两年温时好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与常人无异,她认真生活学习。
但其实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温时好会一遍遍的去码头看海,会一遍遍的在情人桥处徘徊踱步。
她表面的欢颜下藏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
这些别人不知道,他知道。
温时好出国的第一年,他去过旧金山141次。
温时好远走他乡的第二年,他来巴黎79次。
旧金山:
他曾经陪晚上兼职的温时好穿过一条很长很黑的小巷子,他找到当地政府,在她回去必经路巷口处捐赠了明亮的路灯。
他曾经看过温时好在打工的面包房收工后低价买下过期面包,他定期联系老板订购了一批面包蛋糕,付款后再让老板谎称是过期的全数送给温时好。
温时好毕业典礼那天,旧金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他没带伞站在雨里看礼堂的她欣喜地接过毕业证书,他将怀里的那束向日葵交给她的房主小老太,请她转交,不必告诉她是谁送的。
旧金山的雨很大,可是温时好,我希望你以后犹如向日葵一般明媚向上,灿阳如春。
巴黎
一座浪漫的城市,时尚的源地。
他会陪着温时好走过一段明亮的夜路,巴黎的夜幕永不黯淡,他不需要再特意去为她安装路灯。
巴黎街头的一年四季,他陪了她一年四季。
春天他见过温时好穿着长款风衣踩着水泥石板花廊蹦蹦跳跳。夏天他见过温时好一袭长裙伴着澄澈的月光和明亮的路灯漫漫前行。秋天,他了解温时好会穿着长款针织外套直筒牛仔裤挎着包捧着一束花步履匆匆。冬天,温时好厚厚的衣服里一定藏着热气腾腾的可丽饼,他还知道那一定是甜口味的。
他也不需要再特意为了省钱拮据的她而隐晦的接济她。
巴黎很好,样样都好。
她不需要他了,哪怕是暗地里的陪伴和守护都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尽管这样,许蔚还是忍不住偷偷来找她,哪怕就只能看上一眼她。
有时候他欣喜下藏着愧疚和恐惧,因为这段只属于他们的时光是自己偷来的。
修辞生病了,他没有告诉温时好。
修辞是生病了才会狠心伤了她将她推远,不是不爱她了。
这些,许蔚知道。
可是他没有告诉温时好。
他有私心,万一呢,她说不定就会忘了修辞。
可是许蔚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在今晚她要寻死的这一刻明白了最浅显的真相。
温时好不会忘记修辞,她逼迫她自己不要回头的做法只有去死。
这一刻,他妥协了。
坏人他来做,只要温时好余生幸福美满。
“温温,春分那天你会回去的对吧?”许蔚喃喃自语,语气却透着一股安详的平淡。
温时好不解,她皱眉看向他。
“回去吧。”许蔚垂在身体两侧的指尖颤了颤,耳旁的鸣笛声风呼啸声一闪而过。
“修辞生病了,很严重。”
“他当年故意让你觉得他背叛了你,他骗了所有的人,只是为了把你从他身边赶走。”
“这两年,他做过无数次的手术和化疗,吃过的药数不胜数,整个人消瘦的让人不敢认。”
“他前段时间刚回国,准备在京都静养身体。他经常会去山墓那儿,陪着宋姨一待就是一天。”
“他向云念打听过你的下落,云念守口如瓶,我知道你的下落是因为你离开京都那天我跟着你去了旧金山。”
“抱歉。”
许蔚温和的笑了笑,一抹苦涩的笑容逐渐黯然。
“我从他手里偷走了你的两年,我错了,你根本忘不掉他。就像他这辈子也只爱你一样。”
温时好忘记自己是怎么将那双高跟鞋扔在路边赤着脚跑回公寓的了,她拉出落灰的行李箱一股脑的将衣橱里所有的衣服塞进去。
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些简单的衣服和设计稿,她颤抖着给人事部发去了辞呈。
她甚至都不会去想这样做的后果和巨额赔偿金,眼泪不停的砸在手背上,她就擦去眼泪。
白嫩的脚早已被路边的小石子砂砾扎的满是细小的伤口,她穿上最轻便的运动鞋往机场赶去。
许蔚说了很多话,可是最后在她脑袋里不停的盘旋那些最温和最杀人的话语。
“我从他手里偷走了两年…可是你根本忘不掉他,就像是他只爱你一样。”
许蔚第一次没有追在她身后,他站在巴黎的街头看着全世界最昂贵的LEd广告投放位缓缓地打出一段广告词:
【I'm lucky to get it, but I'm lucky to lose my life.】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最后还是认命了,他终于认命了。
温时好,我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了。
飞机降落在京都郊外机场,原处草色渐青茫茫一片。
机舱内的乘客迅速的离开,所有人脸上都浮现着一种欢心雀跃。
只有她安静的坐在那,温柔体贴的空姐轻声询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
她轻声道谢,慢慢地起身离开。
温时好清楚,她只是近乡情怯,她只是害怕了。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倘若是许蔚骗她的呢?她回来又该何去何从?她背弃了在巴黎的一切。
可是当飞机稳稳停落时,她释怀了,假的最好,那样修辞没有很严重的生病,她可以继续恨他几十年直到他们都老去。
真正的走出机场那一刻,温时好还是忍不住的松开行李箱的拉杆,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抱春风里的京都。
我回来了,妈妈,我回来了,修辞。
她在心底默念。
去哪呢?能去哪呢?还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呢?
房子卖掉了,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她耗尽全部积蓄买下面积不足五米的墓地,只有使用权的小小一方墓地。
温时好轻笑,似乎是在笑自己愚昧冲动,听见修辞生病的消息后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回来,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她没有家了,从此无论身处何处,皆是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