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晟不知不觉就想了很多,甚至都不知道章齐烨是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的。
“嘿,想什么呢?”章齐烨敲了敲他面前桌子。
茶杯里的热水早就凉了,章九晟回过神,冲着章齐烨傻兮兮地笑,放下茶杯就伸手抱住章齐烨的胳膊。
“怎么了?”章齐烨『摸』了『摸』他的头,刚问出口的话,转念间就想到自己问错了,云生失踪好长一段时间了,看他如此,方才应该是在想念云生。
对这个弟弟,章齐烨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摸』着他头的手稍稍用力,安慰道:“云生不会有事的,她很聪明。”
章九晟松开章齐烨的胳膊,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悉心守在自己身边的大哥,他挠了挠头,小时候还说要保护他的呢,没想到长大以后自己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真太丢脸了。
“大哥,你忙完啦?”
章齐烨见他不想说,也就不追问:“才下了雪,你就跑过来了,不过来得也正好,爹跟娘在包饺子呢,一会儿你得多吃点。”
“好。”章九晟乖乖地点头。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章九晟是感谢章齐烨能来到这个家的,毕竟有他在的时候,章九晟都不会挨打,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有大哥可真好啊!
尽管没有太多的大夫和『药』童帮忙,但章齐烨还是将百世堂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病人们陆陆续续地拿着『药』离开了,章齐烨也提早关了医馆的大门。
章辞和章老夫人难得包一次饺子,自然不让章齐烨和章九晟『插』手。
故而,他俩只有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赏雪,谈天,聊心事。
“想云生吗?”章齐烨问。
“想。”章九晟很老实地回答。
说不想是骗人的,怎么能不想呢?
“云生是很聪明的人,更何况,按照我的猜测,那群人其实并不会对云生下杀手,她还有用。”
“比如拿来跟我换玉玺。”章九晟垂着脑袋。
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斗争,以命相搏,他的脑袋转得不够快,手段不够狠,行动不够迅速,所以云生才在他手里丢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为什么对方还没有安排人来跟你换玉玺?”
章九晟眨了眨眼,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掰掰手指头,距离云生失踪过去快半个月了,可对方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来,什么意思呢这是?
“我想过,如果是梅冢的人带走了云生,那么梅冢是不是跟吴直敦合作了?如果合作了,那么此时云生应当已经在京城了,如果没有合作,那么云生应该还在樊县,只是他们藏得太好,我们找不到罢了。”章齐烨逐字逐句地分析着。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的话,其目的未可知。毕竟我们现在的主要敌人,还是吴直敦,因为我们手上有玉玺。”
章九晟点点头,豁然开朗:“所以,其实我们现在可以不用担心云生的安全,我手中的玉玺才是关键。”
“聪明。”章齐烨笑着,伸手『摸』了『摸』章九晟的脑袋。
孺子可教。
这么一想明白,虽然还是想念云生,但章九晟的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不多久,章辞和章老夫人就端着热乎的饺子过来了。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饺子,还是初雪,章九晟就暂且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
“娘,什么馅儿的啊?”章九晟凑过去,接过章老夫人手中的盘子。
“猪肉馅儿的,还有韭菜馅儿的,还有白菜豆腐馅儿的,再想吃别的馅儿,娘给你包。”章老夫人笑着,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而是多了一层为人母的光环,她慈爱地看着章九晟和章齐烨,将醋碟递了过去。
章九晟拿着筷子,站在桌边,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章齐烨就不一样了,他夹了几个端坐在一旁,细嚼慢咽。
章辞站在一边,直接端着醋碟夹饺子,也是细嚼慢咽着,章老夫人看着,心里想,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挺好的啊,要是那丫头也在,就更好了。
人生活到这么大岁数,野心是没有的了,唯有的也不过是子孙幸福,阖家欢乐。
这雪飘飘扬扬地洒下来,盖住了那些肮脏,滋养着善意,也滋养着恶意,等到来年春天,等到柳枝抽出新芽,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娘,你也吃啊!”章九晟唤道。
“好。”
而彼时,云生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房门锁着,外面下着细雨,绵绵雨丝之中还夹杂着些许雪粒子,虽然不多,但云生透过门缝还是察觉到,外面下雪了。
那樊县呢?
是不是也下雪了?
云生这般想着,也开始想念章九晟了。
屋子里摆了两个暖炉,周身都是暖烘烘的,他们没有虐待她,却也不让她出去。
云生思考了这些天,还是弄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她很着急,着急地想要离开这里。
若是继续在这里和他们耗时间的话,得不偿失的,反而是章九晟他们,还有她。
云生双手抓着门框,看着外面的院子,虽然是空『荡』『荡』的,听不到半点声响,但那一男一女就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应该要怎么办呢?
云生的视线忽而瞥到那幅山水画上。
她眸中微亮,伸手将那幅山水画拿下,『露』出原本嵌在墙壁里的那只柜子,柜子里放着柳似霜的画像。
她与那白衫男子僵持了这么久,就是不愿意说出那支发簪的主人。
如今呢?
云生只犹豫了片刻,便已经伸手捏住了挂在上面的木锁。
以前,她很不屑做那等开锁的事情,可后来,她从章九晟那里学到了,她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相府大小姐了,为了活下去,她得学一切让自己能活下来的技能。
自从住进这间屋子里之后,云生发现自己好像都还没有怎么检查过这里,于是乎,她最后在梳妆台的抽屉角落里发现了一根弯曲的铁丝。
简直是绝佳的撬锁工具啊!
云生捏着那根铁丝,完全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女儿家的梳妆台里会有铁丝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跟着章九晟学过这开锁的小技巧,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的小空间里,云生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还非常冷静自若。
两把锁,不出一时半刻,云生就都打开了。
画像完好无损地摆放在里面,再一次看到这幅画,云生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在胸口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眼睛里流下来。
云生扁着嘴,重重呼吸着。
将画展开在眼前,那女子的背影便出现在视线中。
手指轻轻触过,就好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黑衣男子侧着身子站在门外,半垂着头,说道:“她将那幅画拿出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但轻微的呼吸声告诉门外的人,屋里的人有些紧张。
“继续盯着。”
“是。”
云生出不去门,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紧紧盯着,自己能拿出这幅画,想必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也罢,知道就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下来,似乎也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可怎么送晚饭的还没有到?
云生想了想,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门框,发出清脆的声音,说道:“去叫他来。”
不多时,白衫男子果然来了。
“想明白了?”他开门见山。
云生白了他一眼,随后将画收了起来,手指点了点桌面,说道:“我饿了,先吃饭。”
“那就边吃边说。”
两个人各退一步,其实本来这件事对于云生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负担,毕竟人死了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也已经过了那个特别难受的阶段。
如今,也只不过想起来还会难受一下罢了。
拿起碗筷,云生扒了几口。
虽说被囚禁着,但起码没有被虐待,饭菜也都是合口的。
这么一想,云生觉得其实就算告诉他,也没什么的了,只是见他对柳似霜这么上心的份上,她到有些同情他了。
万一,霜儿是他的心上人呢?
等等,柳似霜出嫁这件事,他知不知道呢?
云生探究似的看向白衫男子,却见白衫男子的眼神并不在她身上,反而一直盯着摊开在桌上的那幅画上,准确点来说,是那个背影上。
即便只是背影,也能让他看得这么专注,眼中无恨,若说不是心上人,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你喜欢她吗?”云生脱口而出。
白衫男子挑了挑眉,显然也被云生这个问题吓着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白衫男子眨了眨眼,认真想了想,说道:“我是爱她,或者也不能说是爱她,这世间的感情之于我对她,都太过浅薄了。”
哦,云生点点头,这意思就是爱得深沉,没有谁比得上呗。
“我跟她很熟,要说熟到什么程度呢?”云生咬着筷子想了想,说道:“大概就是我欠她一条命,这辈子还不上,只能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的意思了。”
白衫男子蹙了蹙眉,瞳孔在眼眶里晃了几晃,有些不安的情绪溢了出来,连带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