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一片光明中醒来。
若是平时,最先映入眼帘的应当是我卧室的天花板。然而这一刻我却已经站在床边,穿戴整齐,仿佛一醒来就已准备好一切。
明确的目的,清晰的目标。
我应该去学校上课。
环顾了一下陌生的四周,仿佛一早就知道该去哪里一样,我的双腿轻轻迈开了步子。
我就那么离开了病房和医院。
立海大附中是父母把我接回神奈川后一直在就读的学校。
明明是清晨,校园里却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是我迟到了吗?尽管抱有疑问,我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教室。
拉开教室门,浮现在眼前的是同往日一样的场景。
大嘴女正握着一卷书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诵,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下面,盯着自己课桌上的书本,或是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望着正在讲课的大嘴女。
我的座位是空着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才刚刚拉上门,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很显然我迟到了,但大嘴女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我和她关系不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除了她在包庇我,剩下的同学们好像也完全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
我坐在座位上环视周围。
柳莲二一如既往地坐在我右前方的位置,低头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些什么。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低头写笔记时的侧脸非常好看,就像他写出的那一手漂亮的字一样,既端正又秀气。
坐在另一侧的丸井文太弓着背趴在桌子上,他的授业态度一直被真田斥为“太过松懈”,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授业中禁止嚼口香糖,对于嗜口香糖如命的丸井来说,没有甜食和口香糖就如同没有能量来源一样,所以他只能无精打采地盯着桌上的糖纸发呆。
仁王雅治这会儿不在教室里,他的课桌上摆着文具,座位却是空的。这个人似乎总是莫名其妙地下落不明。
——“好了,有谁能告诉我爱伦·坡的《帖木儿及其他诗》里还有哪些作品?”
大嘴女的问题问完,教室中一片寂静。
只有柳莲二一个人缓缓地举起了手。大嘴女朝他点点头。
“《金星》和《模仿》。”
“完全正确。”
虽然肯定了莲二的答案,大嘴女的目光却仍旧注视着下面:“还有其他的吗?”
“《亡灵》。”我说道。
也许是声音太小的缘故,大嘴女好像并没有听到我的答案。她的双眼仍在搜寻有可能答出这个问题的人。
“《亡灵》。”为了能让她看到,我举起手来又说了一次。
“没有了吗?”不知为何,大嘴女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难道只有柳同学一个人看过这本诗集?”
不,我也看过,我甚至看过更多。为什么大嘴女要无视我的答案?
“《亡灵》!”
这一次,我提高到了能让全班都清晰听到的音量。我的手高高地举在空中,却没有一个人向我投来肯定或赞扬的眼神。
大嘴女叹了口气。
“还有《亡灵》。”她无奈地说,“你们简直是在谋杀我。平时就不能少看看漫画多读点正经东西吗?”
……我不明白。
我明明大声说出了正确答案,大嘴女却连看都没我一眼。
我收回自己的手,在眼前晃动了两下。我的手不是透明的。
“有人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奇怪地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
我转过身去,朝坐在我后面的同学挥了两下手。
“你好?”我努力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把手机藏在课桌里,双手快速地回复着邮件。面对我的动作,他和其他人一样毫无反应。
我拿起他课桌上的书丢到了地上。没有一个人回头过来看我。
“……这是游戏吗?”我感到很不可思议,“这是整人游戏吗?你们都在玩我,是不是?”
我有些生气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双手按在桌子上。
低下头去的一瞬间,我发现我的桌子上并没有课本。课桌里面也没有我的书包。
……为什么会这样?
我开始感到有些心慌。我离开座位走到莲二那里,用慌张的语气问道:“莲二?莲二?……这是怎么回事?你看得见我吗?”
我知道他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我做恶作剧的,莲二绝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回答我啊,莲二,拜托你……”
可他只是在那里写着笔记。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无视我的存在?只是因为我迟到了吗?
我一转身,大嘴女就站在我的面前。
“接下来把书翻到——”
我已经站在了讲台旁,大嘴女旁若无人地命令大家把书翻到下一页。教室里传来了哗哗的翻书声,我却由此陷入恐慌。
“停下!别这样!”
我大喊道,这一点也不好玩。
“老师……!”
我不相信大嘴女会和他们一样串联起来对付我,我企图向她求救,她却听不到我的呼喊,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她就这么走到了我身后。
我独自站在讲台旁,被孤立的恐惧已经压迫心肺。
“不——!”
一定得有人注意到我,一定要让人注意到我!我搬起了第一排的课桌,使劲举起来砸向了讲台旁的玻璃窗。
随着巨大的响声,课桌倒在了地上,周围散落着一圈碎裂的玻璃渣。
这样一来就行了。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动,不光是这个教室,就算是隔壁教室应该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怀抱着一线希望转过头去,却吃惊地发现那张明明已经被我扔向窗户的课桌此时此刻正好好地呆在原位,像是从来不曾移动过。
这不可能。
为了确认我确实已经用它砸碎了玻璃,我再次回身看向讲台方向。
奇怪的是,那里完好如初。
没有倒在地上的课桌,没有被砸碎的玻璃,什么也没发生。
坐在我身后的同学依然躲在课桌里发邮件,被我扔在地上的那本书也好好地躺在他的课桌上。
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如往常。
不,不,这不是真的……
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逃出了这个诡异的教室。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刚来时不同,这一刻的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我开始在走廊上狂奔起来,只是漫无目的地狂奔。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我一般,我急于逃离这个不真实的地方。
就在我闭眼猛冲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抱着一堆文件的男生,他跟我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因为跑得太快,冲撞力使得我和那个男生瞬间被弹开,我摔倒在走廊的一侧,他也被撞倒在了对面的地上。
男生手中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疼痛。
我以为这会是持续很久的钝痛,然而所谓的疼痛感只不过短短一秒后就消失无踪了。
“对不起……”
仍处于混乱之中的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居然轻而易举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以为我会看见摔倒在对面的那个男生,我甚至还打算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帮他把洒了一地的文件收拾好。
可定睛一看,我的眼前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文件纸张。
“啊,好累——”
我的身后传来慵懒的脚步声。我猛一回头,刚才和我撞到一起的男生此刻正从我身后走远,他的手中仍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文件。
那个男生是仁王雅治。
我看见他的身影慢吞吞地进了教室,门被拉开,又被关上。
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我开始大口喘气。
电话,电话,我要找电话。我必须打电话才行。
我狂奔到教务室,发现老师办公桌上的电话正在响个不停。
有人打电话来,但老师不知去了哪里。
我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
“啊,这里是立海大附中吧?我是神奈川县警署的……”
下一秒,我手里的听筒忽然不见了。
老师走了进来,听筒像变戏法般的到了他手中。
“喂喂,请问是哪位……哎?警察署……?”
听到来电话的人是警察,老师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什么……车祸?……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等等……三年级好像是有这么个孩子……对,对……名字是叫……”
老师用低沉的嗓音念出了那个名字。
——秋山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