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能算是个真真正正的网红。”
那几位老师原本还在笑，可笑着笑着，突然就听到原本一言不发的戚尧说出句话来。
只是声音不大，几人并没有完全听清。
那位张姓老师皱着眉，狐疑着盯着戚尧看，半晌挑眉问她：“小丫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戚尧抬起头，正对上张姓老师的视线，稍扬起几分声音，重复间字字清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能算是个真真正正的网红。”
对方更加狐疑，眉头间的川字像是刻在了皮肤上面。没好气的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尧浅笑一下，稍敛眉眼，又重新抬头，向着对方的方向轻轻正了正身子，挺直了脊背回答：
“张老师，首先我想说的是，无论如何，无论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在我心中您还有其他三位老师，都是当之无愧的人民艺术家，是了不起的传统曲艺演员，我为有生之年能和您四位坐在一起而感到骄傲！您可以不相信，但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我想说的是，我并不能算是个真真正正的网红，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我并没有想过要通过网络获利，或是单纯为了我自己能够走红。如果您稍稍多去了解一点就能知道，我们剧场从客源寥寥走到今天，到底经过了多少次的挣扎，但凡有更多其他的选择，也许我都不会去选择这样一条注定要充满争议的路。
尤其，我来自老城，我们那边，艺术资源不够集中，各行各业的人才不断外流。再加上传统曲艺大环境不好，就我知道的民间剧场，这些年来入行又逃离的底层艺人，就至少有三百多个，您可要知道，这还是在我们那边本身就剧场稀少，演员不足的情况下！”
张老师的眉眼抖了抖，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大环境不好，是业内共知的事情，即便哪里的剧场宣传力度足够大，引来了短暂的短期繁荣，可时间一旦拉长，仍然难以逃离曲艺行当被冷落轻视的现状。
戚尧所说的一切，听上去全部情真意切，且不像有任何虚假的地方，想要唱戏，却少有坚持下去的力量的年轻演员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多赚点钱，多找一些资源，其实算不得什么错事。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张老师敛了敛眸，怒气明显降下去不少，只是，一想到自己和其他三个唱了一辈子戏的老家伙要跟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同场做导师，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要不是因为她在网上的名气，要不是因为网红的身份，这个从前那么些年都没听到名字的小丫头，怎么能有这个身份资格和他们同场？
堂堂国粹，巍巍戏魂，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要向流量热度低头了？
这么一想，张老师就又不乐意了，不情不愿的轻哼一声，张老师双手交叠，向后靠坐下去，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戚尧见状，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其余几位老师。
那三人各自看看，又同时抬眼再度打量起戚尧，大概是觉得眼前这姑娘并没有最初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抵触的情绪各自少了一些。
最中间那位思考片刻，向前探身，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也不急着开口，就那么没有太多表情的，神情清淡过分地看着戚尧。
半晌，才算开口：“即便是这样，姑娘，你也别怪我们几个老家伙倚老卖老。在我们老一辈人的眼里啊，这戏曲比天还大，远高于其他的一切！这么重要，这么严肃的事情，任谁做起来都一定要慎之又慎！”
戚尧点头：“林老师，我明白的！”
头发半白的林老被年轻的孩子这么一叫，第一反应难免一愣，他原本还以为，像戚尧这种年纪的姑娘，对他并不会有太多印象才对，没成想戚尧还真认识他，再加上戚尧开口时那一脸近似虔诚的模样，倒是转眼让他改观不少。
也许，这丫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不堪？
可是话说回来，这网上的东西又能有多少是真的？他可是早就听孙子说过，说是在网上唱歌啊什么的人，都会用一种东西，能直接改变人的声音，让发声听上去更有气力，更好听。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哦，对......声卡。
林老咳嗽一声，看一眼戚尧，再低头想想，临了重新抬眼，说了句：“要不？你随便来上一段儿，先让我们几个老头子听听？”
年轻人总要成长，也许给点时间，给点机会，未来的他们，也能成为传统曲艺行里的中坚力量也说不定呢？
戚尧和他对视过，垂眸笑笑，点了点头。
老一辈人们的思想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能够愿意给年轻一代人机会，慢慢见证他们改变的，已经实属不易。
先前那位领导见气氛有所缓和，忙接上话茬，满面堆笑连声称是：“对对对！让我们戚尧给大伙儿来上一段儿，戏曲交流嘛~先得有交流，才能有认同，大家说是不是啊？哈哈！”
说完看向戚尧，指望她立马开声惊艳四座，却见她仍然低着头，并没有立马开声的意思。
领导一阵狐疑，怎么回事？难不成真像有些人想象中一样，这做网红出身的，真实的实力见了光总会打折？要真是那样，这场面可真实尴尬到极点了，这往后的录制又该怎么进行？
而此时此刻的戚尧，当然不会想到领导心中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还在回忆着曾看过听过在座四位老师的每一个代表戏段，过去那个辉煌的时代，京剧曲艺的魅力和美好在几位身上展现无遗。
能够有机会再四位老师面前表演，那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戚尧念着，想着，她轻轻闭上眼睛，每一个戏段，每一句戏词在她心中辗转升起，那么美好悠扬的，那些清脆干净的，那些浑厚扎实的，所有的一切，一点一滴都是那样值得深藏心底，值得为曲艺界深深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