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臣的行辕门口门,几个读书人模样的后生,齐刷刷的跪在大门口,目光坚定看着大门。后生们的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百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吵闹,所有人都沉默着,压抑着,爆发前的压抑。
“诸位生员,都起来吧。沈大人昨日是到中堂大人府上去了,可是连夜就走了啊。”薛福成皱着眉头在劝说。
“我们要见沈大人,见不到沈大人,我们决不离开。”当先的一个后生,挺着脖子跪着喊,身后的百姓们跟着喊:“对,我们要见沈大人。”
“朝廷有奸臣啊,他们害怕洋人,要拿沈大人的脑袋,讨好洋人。乡亲们,你们说答应不答应?”也不知道是哪个在人群里喊了这么一嗓子,立刻人群激动了,吵吵嚷嚷的闹了起来。
“乡亲们,我已经派人去请沈大人了,大家少安毋躁,沈大人这就过来。”薛福成一头的汗,心里急的都快着火了。
这时候,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跑步过来了,刷刷的在人群外面围了起来,一排排枪口举了起来。人群紧张起来了,一阵阵的骚动。
当先的后生见状,猛的站起来,高举手臂喊:“乡亲们,我们兄弟几个,来这上书中堂大人,就是为沈大人含冤来的,大家伙都回去吧。”
“乡亲们,李鬼子不敢开枪,我们要见沈大人。”又有人在喊,百姓顿时闹了起来。
“李中堂不敢下令开枪,我敢!”突然一匹快马疾驰而至,当先一人一勒缰绳,战马一声嘶鸣,来人一声怒吼,正是沈从云。
“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聚众围攻北洋大臣行辕,还有没有王法?再不散去,别怪沈某人不客气了。”沈从云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杀气。李耀祖等人纷纷翻身下慢,人人手持双抢,在沈从云面前排成一行。
“不要开枪啊,子归!”薛福成见了救星,拼命往沈从云身边挤过来,人群见了沈从云,顿时安静了下来,自觉的给薛福成让开一条路。
“这怎么一回事?薛大人?”沈从云急忙问,薛福成一脸的差异道:“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给你鸣不平的,有人造谣说,中堂大人把你个羁押入监了,刚才荇荪没来得及跟你说?”
“哎!刚才一听盛兄说有人围了行辕,我立刻带人骑马就赶过来了。话也没听全,这怎么说的。”沈从云一拍脑门,连忙让李耀祖他们收了枪,然后朝人群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就是沈从云,多谢大家关心了。你们看,在下不好好的在这么?大家别听信谣言啊。沈从云沙场立功不假,可是要没有李中堂的赏识提携,我不可能有今天。呵呵,今天这事闹的,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人群见到沈从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都不好意思的哄笑起来。
“沈大人没事了,都散了吧。”之前那个后生,这时候朝人群喊。
人群渐渐散去,几个后生也要跟着散去的时候,沈从云突然脸色一沉道:“这几个,给我拿下!”
李耀祖等人立刻呼啦一下将七八个后生给按住,这些读书人,怎么可能是当兵的对手,全部给按的死死的。
“子归,你这是为何?”薛福成脸色大惊,几个后生也都在喊:“沈大人,学生冤枉啊。”
“冤枉?身为读书人,听了几句传言就到行辕门前闹事,你们还敢说冤枉?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上这来闹事的?今天不说清楚,我饶不了你们。”沈从云这么一说,薛福成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屁股道:“对啊,刚才我也是急晕了,怎么没想到这个?带下去给我好好审问!”
几个后生被带了下去,沈从云这才笑着问薛福成道:“中堂大人呢?”
“中堂大人一大早就上威海去了,这不是海军衙门要成立了么?法国人着急着谈判,中堂大人看了你的条陈,觉得憋一憋他们也好,这不你还要进京面圣么?可巧了,中堂大人走了还没一个时辰,这些人就闹上门来了,把我给急的。”
薛福成这话算是把李鸿章给卖了,沈从云知道李鸿章被名垂千古的说法给打动了,打算在谈判桌上有所建树。不过沈从云打心底里还是不相信李鸿章,觉得李鸿章即便是强硬,估计也强硬的有限,这就好比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就算吃了一瓶子伟哥,估计那活儿也是半硬不硬的。
几个学生跑这来闹事,自然是受人蛊惑的,不过就算是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结果来,沈从云抓人,也就是做个姿态。
这时候,盛宣怀急匆匆的追了上来,见人群已经散去,一问经过,晓得沈从云抓了人,不由苦笑道:“子归啊,赶紧把人放了吧,这等雕虫小技的,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查不出结果的,一个处理不好反倒会坏了大人的名声。”
沈从云心中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顺水推舟的看看薛福成,这家伙也是连连点头,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有道理,有道理。”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点他早想到了,想到了不拦着,这家伙也不是啥好鸟。
想到今后相当长的一段世间里,很可能就要生活在这么一群整天玩心眼的人中间,沈从云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看了看这两位,苦笑道:“昨夜喝多了,头现在还是疼的,找个地方去继续睡觉。”
薛福成回行辕内了,盛宣怀看着薛福成的背影,冷笑两声,扭头对沈从云道:“走,上我家去。”
盛宣怀没坐轿子,跟着沈从云一道骑马往回走,二人并骑之际,盛宣怀见沈从云情绪不高,不由的安慰道:“子归贤弟,看开一点吧。对了,那个紫玉姑娘,在清流士子之间,颇有几分影响力,日后再有机会见面,对人家客气一点。”
盛宣怀一说这个,沈从云不由的想起那只马桶来,苦笑道:“算了,日后还是不要见的好,我对那些地方没啥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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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城十里长亭,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保护着李鸿章的车架。薛福成坐着马车急匆匆的赶到时,李鸿章正坐在亭子里,慢悠悠的喝茶。
见薛福成走进亭子,李鸿章淡定的笑问:“书耘,如何?”
薛福成将行辕门口发生的一幕都说了,李鸿章听了沉默了一刻,站起看着亭子外的景致,一手不停的在胡须上捋着。
远处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一眼望不到边,几朵炊烟袅袅升起,在天空中扭着着腰肢。薛福成晓得李鸿章心里在想事情,没有说话,很有耐心的等着。
“书耘,你怎么看沈子归这个人?”李鸿章头也不回,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薛福成想了一想,上前一步低声道:“以在下观之,沈子归看似狂妄不忌,实则行事颇有分寸。最主要的是,此人行事风格,透着一股邪气。”
“邪气?这说法有趣,细细道来。”李鸿章回过头来坐下,身后长随立刻上前倒茶。
“此人行事,完全不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来。比如,他既然是中堂大人的人,又暗地里给张之洞和左宗棠去电。你要说他就此倒向这两位吧,偏生在潘琴轩的事情上,他又大力帮助,这等于又是得罪了张和左两位。今日之事,要不是在下拦着,他还真的敢开枪。所以,此人邪的让人有时候还真的看不透。”
李鸿章听着听着,不由的突然笑道:“今日之事,你觉得他能否猜到,是老夫在背后所为?”
薛福成笑了笑道:“这恐怕他猜不出来,在下一直将这事往翁同和的身上扯。”
“哎!此人确实能文能武,是个干才。眼下中法谈判在即,老夫还真的离不开他。只是这谈判结束后,你说老夫该怎么安置他才是?让他回越南继续带兵是不予考虑的,留在身边看一看再说吧。眼下,张之洞、左宗棠联合东南百官,建议朝廷编练新军,此事还有翁同和在朝廷里为呼应,还真的不好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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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府
盛宣怀拉着沈从云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茶聊天,聊了一会自离别后的种种境遇,盛宣怀突然问道:“子归老弟,明天就要进京了,翁同和这个人,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