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广场高台的侧后方,被两名士兵控制着的塞拉斯右侧眉毛上挑,显然是对嘉文四世的话语感到有些意外。
还没等德玛西亚的平民们开口询问废除《禁魔法》的原因,高台上的贵族群体中,就有一道身影站了出来:
“嘉文陛下,您是在开玩笑吗?抵制魔法是德玛西亚一直以来的传统和必要的理念,您现在居然要打破它?!”
面对这般质问,头戴王冠,气质威严的嘉文四世依然面色平静,他早已预料到会有人说这种话。
这位德玛西亚现任国王淡漠地瞥了这位开口说话的中年男性一眼:
“你还想装傻装到什么时候,比尔伯爵?”
“什么?”被称作比尔伯爵的中年贵族男子愣了一秒。
嘉文四世微微侧过身体,与其正面对视:
“搜魔人兵团长埃尔德雷德会魔法的事情已被揭开,印在了大家的脑海里,你觉得,你们这些高贵家族中同样有法师的秘密,还瞒得住吗?难道,你们这些高位者还打算继续欺骗德玛西亚的所有平民吗?”
说到后半段话时,他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所有的贵族群体身上。
“这……”比尔伯爵顿时沉默了。
同样的,其他贵族也因为这直击心灵的话语而不敢去直视自己的国王陛下。
嘉文四世的反问,也让在场的德玛西亚民众确认了一件事——德玛西亚的名门望族中也有染魔者存在,却没有受到和染魔的平民一样的待遇。
他们不用被关进监牢,依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代表着德玛西亚的虚伪、腐败。
所有的德玛西亚人在这一刻明白了他们的国王嘉文四世先前所说的,这个王国正在走向没落是什么意思。
金色及肩发,面容姣好的拉克丝心情复杂地看了两眼德玛西亚的平民和染魔法师。
她也是那贵族当中隐瞒着自己魔法天赋,没有被当初的搜魔人兵团逮捕的其中一员。
作为一位被从小宠到大的,冕卫家的小姐,作为一名身在贵族,却接触到部分无辜的平民法师,了解到他们艰难生活的人,这份无奈、左右为难的情绪已经在拉克丝的心中压抑了太久。
与此同时,背着阔剑,面容刚毅的盖伦眼珠移动,瞄了拉克丝一眼。
最近这两年,或者说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才逐渐理解,自己的妹妹当初为什么会帮助那些遭受压迫的法师离开德玛西亚。
安静的气氛中,嘉文四世又一次开口,打断了盖伦的思绪:
“德玛西亚,本该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家,只要不做出触犯法律,伤害他人的行为,无论有没有染魔,都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们应该抵制的对象,不是所有觉醒魔法天赋的人,而是做出恶劣行径,违背德玛西亚法律的好战者。”
他环顾一圈四周,正色说道:
“从今往后,所有人都能受到正常的待遇,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法师,都只有在犯罪的情况下才会被逮捕,被送进监牢,除此之外,法师不会再遭受任何压迫。”
随着这段话结束,在场的民众仍然沉默着,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自己的国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屑的笑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所有的目光一齐望去,找到了这道笑声的主人——被两名士兵控制着的塞拉斯。
没等其他人说话,面容偏瘦,留着圈胡渣,几根黑发随意耷拉在脸颊旁的塞拉斯就先行开口了:
“禁魔可是德玛西亚持续了千百年的传统,就算你现在为此做出改变,这个城邦的普通人和法师就能轻易地放下心中的芥蒂,彼此好好相处么?”
一针见血,不愧是偷男……咳咳,不愧是塞拉斯……站在侧后方的乔森看了眼这位边沟镇出身的英雄角色,心中如此想着。
而塞拉斯的话语,也正是在场的民众想问的。
的确,就算没有搜魔人故意激化矛盾,德玛西亚的普通人和染魔者都或多或少受到过不一样的伤害,区别只在于这两份伤害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我相信,时间会慢慢冲淡这一切。”嘉文四世说着,眼眸一边在塞拉斯等法师的脸庞上移动,一边接着道:“你们可以自愿留在德玛西亚,为了守护王国而奋战,抵抗诺克萨斯的进攻,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建立新的家园,但如果还有谁想跟塞拉斯一样,再次回来发起暴乱的,我不会再留情面。”
塞拉斯略微侧头,瞥了下自己臂膀上的手环,又重新看向嘉文四世:
“我们的国王陛下如果真的足够真诚,就不会给我戴上这压制我魔法力量的手环。”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好让宏伟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听到。
嘉文四世从容不迫地回应道:
“你已经夺走太多人的性命,我没有对你处以死刑而是放你走,已经是对你最大的赦免,也是在向其他法师展现我的宽容。”
换句话说,这位德玛西亚国王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真诚,先前跟塞拉斯一样做出过伤害他人行为的法师同样得到了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宽恕。
塞拉斯又发出一声冷笑,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或许在少年时期,他只是一个被搜魔人利用的可怜人,那几个被他失手杀死的人也不是他的过错。
但从监牢里逃出来后,嘴上说着为法师同胞的自由而奋斗,实际上却是为了报复,发泄怒火的他,杀死数个德玛西亚人的他,已经不再是无辜者。
二人的对话完毕后,广场上的部分民众陆续将视线转到了高台上的,被士兵从监牢里带出来的染魔法师们。
这些法师当中,有的是广场上民众的亲人、朋友,他们没有触犯过德玛西亚法律,只是因为被搜魔人发现有魔法天赋,就被抓走,过上了见不到太阳的生活。
实际上,自从禁魔石遍布到整个德玛西亚,形成完整的禁魔体系之后,这座城邦就已经很少发生过法师伤人的事件,除了塞拉斯所发起的暴动之外,大部分的法师,都只是因为《禁魔法》和搜魔人兵团的存在,从而在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情况下被直接逮捕。
这让许多德玛西亚人被迫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分离,再也无法相见,连探监都不被允许。
现如今,在嘉文三世和他的儿子嘉文四世这两代国王的坚持,努力下,禁魔体系有所改变了,无辜的法师终于有机会重获光明。
搜魔人兵团的解散,恰恰证明了这个事实的发生。
想到这里,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酝酿,想要发表意见。
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自己的朋友,他们鼓起勇气,发出了不属于德玛西亚千百年传统的声音:
“我觉得嘉文陛下说得对,无辜的人应该得到释放,而作恶之人永远是作恶之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他会做出的行为!”
“没错,我们要分清楚这一点,不能被过往的陈旧观念束缚住!”
“既然贵族中的染魔法师都可以过正常生活,那平民法师为什么不可以?”
“有道理,我支持嘉文陛下的提议!”
“我也支持!”
类似的话语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了这座宏伟广场上的主流。
高台上,被关进监牢多年的无辜法师听着这些声音,顿时就被带动了情绪。
他们似乎能够感受到,位于自己心灵位置的,无形的枷锁,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
沉重的心情转而变得激动,变得愈发强烈,使得他们眼眶湿润,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头戴王冠的嘉文四世望着这些支持他的民众,没有遏制自己的嘴角略微上翘,他侧过头,看向了赵信、盖伦、拉克丝、无畏先锋士兵,以及乔森等人。
淡金发色,五官俊俏的伊泽瑞尔很快注意到,身旁的拉克丝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位美丽的少女,在今天解开了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结。
当然,有支持嘉文四世的声音,一样也会有反对的声音。
那些保持着德玛西亚传统理念的,年龄较大的平民当即发声,表示不太同意嘉文陛下的提议。
他们认为,这违背了建立德玛西亚的初衷,要是放任染魔者自由生活,就有可能和这座城邦的祖先一样,受到法师群体发起的攻击、战争。
嘉文四世轻轻颔首,再次重复了“时间会改变一切”这句话,甚至以自己的国王身份为担保,并承诺:
如果他今天做出的决定错误,让德玛西亚变得更加衰败,那他会从王座上下来,不再担任这座城邦的领袖。
见这位国王陛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也不再议论,选择了接受。
最终,在嘉文四世的命令下,宏伟广场高台上,身穿银白盔甲的士兵解开了那些德玛西亚法师们身上的镣铐。
他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