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陈北风,未闻允许,旁听了君一曲天籁,果然神乎其神,堪称是琴中圣手。”
“余亦好音律,既闻君一曲,不能敝帚自珍,愿为阁下度上一曲,以为交流,如何?”
“唐突了。”
陈北风在距离小凉亭外三五步时候,略顿了顿步子,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话音落下,他也没有真等对方允许,举步就向着凉亭中走去。
当陈北风伸手掀在帷幕上的时候,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中传来,让他的动作不由得为之一僵。
“你什么时候跟我如此客套了?”
“小师弟!”
陈北风先是错愕,继而恍然,最后狂喜,一把掀开了帷幕,脱口而出:“师兄!”
凉亭中人,此时已从琴案前起身,手中轻轻地扇动着折扇,回过头满脸相逢欣喜的笑意。
——此人,陆流枫
陈北风快步上前,握住了陆流枫的两臂,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引起了他几分疑窦的陆大家,竟然是飞鸿传信中早就外出行走天下的大师兄陆流枫。
陈北风在出发离开武帝城的时候,还在遗憾着这次明明有机会回到青州城中,偏偏大师兄陆流枫又已经外出了,没有机会共谋一醉。
不曾想,世事就是如此奇妙,青州城他最终没有回得去,反倒是在最出乎意料的时候,见到了陆流枫。
“小师弟。”
陆流枫的激动也不比陈北风少上多少,扶着他的手臂,两人在凉亭中对坐了下来。
他给陈北风斟上了一杯香茗,笑着说道:“为兄在世间行走,可是听闻师弟地名声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来了。”
“啧啧啧,数十年帝子第一人,绝世天才,模仿天赋,震耳欲聋啊!”
陈北风笑着双手接过茶盏,道:“师兄你也来取笑我,倒是师兄你的琴艺,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小弟竟然不知晓,着实罪过。”
其实陆流枫擅长音律,尤其擅长抚琴度曲,这个陈北风是知晓的。
不过他熟悉的陆流枫音律,是那个梦中百年病书生陆流枫的,而不是现在的。
梦中百年陆流枫的琴声中,有道不尽的惆怅,诉不完的命运,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是听闻了琴声,仿佛就能亲历命运的残酷一般。
现在呢,陆流枫竟然能以极致柔和的琴声,引动一个全无修为的小女孩儿入情入境,这份琴道修为与梦中百年相比,是正道与歧路之别,差别不可谓不大。
遑论别人,即便是陈北风,梦中百年听惯了他的琴曲,一时间竟也没有判断出来。
陆流枫摆了摆手,笑道:“为兄可是听说了哦。”
“嗯?”
“琴宫一役,妖孽陈北风与琴魔女白灵,以音律对决,以音律会友,最终两情相悦……”
陆流枫那么正经的一个人,脸上也浮出了唐商提起睡美人时候一般的暧昧笑容。
陈北风摇头失笑,知道这是陆流枫意外遇到了他,心中欢喜所导致的。
“世间上的传闻……”
陈北风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两师兄弟对视一眼,轰然大笑。
“你们……”
凉亭外,忽然传来了一个迟疑的声音:“认识?”
陈北风衣袖一拂,似柔似刚的劲风拂出,四面的帷幕瞬间落尽,露出了凉亭外说话人的身影。
“好手段。”
陆流枫可是识货的,这段时间他的修为亦是更进一步,达到了玄武境七重天,他轻易地就看出了陈北风乍看起来轻描淡写挥动,其中蕴含着的诸般玄妙。
陈北风冲着陆流枫一笑,回头望向了凉亭外。
那里,陈福昌略弯着身子,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站在那里。
单看陈福昌那个态度,就不难知道小女孩儿的身份,不用说,自是他的独生爱女。
那个小女孩儿看上去不过是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雪白得直如透明,透过皮肤,隐隐可以看到纤细的青色血管,且由于瘦弱,将一对眼睛衬托得愈发的大和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这是病态的美丽,真正健康之美,皮肤应当是如同绢帛包裹着朱砂,显露的白,透出的红,而不是这种病态的苍白。
陈北风在观察他们的时候,陈福昌和小女孩儿,也诧异地看着陆流枫与陈北风。
在他们的印象中,陆大家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哪里有过这样朗声大笑的模样?
“陈老。”
陈福昌犹自诧异呢,眼前的情况,可跟他心怀忐忑时候走入闺阁时候不同,当时他还以为会是一番针锋相对呢。错非对帝子这个金字招牌的信任,他连宝贝女儿都不会带出来。
被陈北风一提醒,陈福昌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介绍道:“帝子大人,这是小女——陈姗姗。”
“来,姗姗,快见过帝子大人。”
陈姗姗显然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子,陈福昌这么一说,她就盈盈下拜,道:“姗姗,拜见帝子大人。”
“不用多礼。”
陈北风虚扶了一下,心中暗赞,黄莺出谷般的清亮声音,青涩稚嫩中另有空灵与单纯,这样的小女孩儿,怪不得为天所妒。
同时,他也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一下与陆流枫的关系:“陈老有所不知,你口中的陆大家,却是陈某的大师兄,只是阔别多日,重逢之下多有失态,还望莫怪啊。”
一番客套不提,四个人落座凉亭。
坐下来后,陈福昌四顾了一下,有点想叫人来重新挂上帷幕,免得自家闺女受了寒气,可是那帷幕是陈北风亲自挥袖去掉的,这就让他不好开口了。
在座的除了陈姗姗小丫头外,哪一个不是人精,陆流枫行走天下,陈北风二世为人,陈福昌这点小心思,又能瞒得过哪一个?
陆流枫看向了陈北风,陈北风则是微微一笑,伸手端起了一盏茶,递到了陈姗姗的面前,轻声道:“姗姗,喝一口。”
陈姗姗怯生生地接了过来,看了看自家父亲,又看了看陆流枫,见得两人都是颔首鼓励,这才鼓起了勇气,在茶盏上抿了一口。
就是这么一口,她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起来,别来雪白得如寒玉一样,且同样散发着寒气的一双小手,也暖和了起来。
“哇~”
她惊叫了一声,旋即觉得失态,连忙又伸手捂住了,望向陈北风的目光尽是敬佩与诧异之色。
陈北风微微一笑,冲着小姑娘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面上。
“咔~!”
茶盏放在案上,瓷器互相碰撞的响动响起,陈北风的手掌离开茶盏,异变突生。
“嘭~”
茶盏中剩余的大半盏茶水,腾的一下尽数化作了蒸汽升腾了起来,整个茶盏中空荡荡如洗。
“哎~”
小姑娘惋惜出声,想着那么厉害的一盏茶就这么没了。
陈福昌可不同于他的女儿,自然是明白关键不在茶,而是在陈北风灌注于其中的元力,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钦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