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备车,我随你们一同进宫,有什么话路上说。”吐乐布急急地吩咐道,在儿子们的掺扶下登车进宫。
来到王宫时,后宫已经乱做一团。在路上吐乐布已经从宫女嘴中知道,散朝之后咄舍拉和兰赫止在一起饮酒作乐,左译长送来戎弥国新递交的一封国书,咄舍拉看完之后,大叫一声就倒地不省了。
宫门前已经围着一群闻讯赶来的官员,看到吐乐布出现,众人上前寒喧,门前守卫的侍卫早已得到王后的吩咐,请吐乐布老爷子入内探视。
咄舍拉已经被移到了寝宫的床上,一群医官挤在殿角轻声地讨论着病情,帕火教大长老斯吉盘坐在床前念诵咒文,双手不时舞动做火焰升腾之状。
罗娜脸色苍白,落寂地站在床尾,看到爷爷进来,快步迎了上来。身处宫中,行动不便,就连自己的爷爷也有大半年未见了。拉住吐乐布的手,罗娜喊了声“爷爷”,触景生情,声音哽咽、眼泪先落了下来。
吐乐布看孙女衣着华丽,可是面容憔悴,没有丝毫欢颜,心中暗叹,为了吐乐家的荣华,苦了罗娜。此时不是交谈之机,吐乐布拉着孙女来到离众人稍远些的大柱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国主怎么突然昏倒了?”
罗娜是个果决的女子,知道国主命在旦夕,吐乐家随之岌岌可危,一个不慎就要家破人亡。简短地解释道:“刚才左译长送来戎弥国国书,要咄舍拉亲自前去新月城解释背信弃盟之罪,不然的话将率戎弥、尉车、居次联军踏平莎宿国,平分疆土。咄舍拉这个没用的又惊又怕,居然吓昏了。”对咄舍拉罗娜一百个看不上,语气中自然不会客气。
吐乐布皱着眉头问道:“医官怎么说?咄舍拉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醒来后可有什么后遗症?”
“医官说这是‘阴阳失调,气血逆乱,致脑脉痹阻’之故,还说什么是贵人膏粱之疾”,罗娜神情郁闷地道:“斯吉长老替他疏通过经脉,说他脑部经脉淤阻,很难醒来,即使能醒过来,恐怕也会半身不遂。”
吐乐布惊恐地道:“这么严重?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斯吉大长老只告诉了我实情,那个该死的兰赫止和医官们估计能猜出来几分,至于宫人们不知道情况。”罗娜应道。
吐乐布沉思片刻,斩钉截铁地道:“你跟斯吉大长老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咄舍拉醒过来片刻。你千万记住,从现在开始你要寸步不离咄舍拉,不能让其他人靠近咄舍拉。明天召集众臣,借咄舍拉之口立隆盖为储王,由你摄掌朝政。”
“怎么让咄舍拉说话?”罗娜浑身颤栗问道,这是要篡夺国柄,不过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自然愿意冒险一试。
吐乐布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吉朵会腹语,明天让她扶住咄舍拉,伺机说话。”
吉朵是吐乐家随罗娜进宫的侍女,从小跟着杂耍班子四处流浪,学过腹语,在新伊城表演的时候被罗娜看中,吐布乐花钱将吉朵买回家,成为罗娜的侍女,没想到十多年后吉朵的腹语技能居然能派上大用。
时间紧急,吐乐布急急地又交待些要注意的事情,罗娜一一记在心里。
这时,斯吉大长老站起身,结束了祈祷。罗娜走到斯吉大长老身边,低低的声音跟他交谈着。斯吉大长老面露难色,连连摇头,罗娜把吐乐布刚才的吩咐说了出来,“大长老,如果你愿帮忙,我愿奉帕火教为国教,让王子咄隆盖拜你为师,您就是护国国师。”
斯吉白眉一扬,帕火教在莎宿国十分盛行,但佛教、伊兰教、基主教各有信众,难分上下。如果帕火教能被列为国教,对教义传播推广无疑有极大的帮助。吐乐布年老成精,洞悉斯吉的心理,知道名利无法打动他,只有教派的兴旺传播才能让斯吉让步。
果然,斯吉白眉抖动,片刻后两手并于胸前,做火焰状,道:“斯吉听侯王后的吩咐。”
第二天,宫内传出消息,说国主已经醒来,召见文武大臣。寝宫前,盖英和、吐乐兄弟、兰赫止为代表的三方势力都面沉如水,大家谁也不作声,唇亡齿寒,国主在此时出事,莎宿国的命运越发难测,众人的前程莫测。
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涌入寝宫,宫人宣读了晋见的名单,十几位重臣依次进入宫内,在咄舍拉的床前跪倒请安。咄舍拉拥坐在被中,左右都有侍女扶着,双目紧闭,像是在沉思。王后罗娜站在左侧,身旁是王子隆盖,帕火教大长老斯吉盘坐在右侧,双手握住咄舍拉的手,缓缓地往他体内输送真气。众臣跪在地上,不安地看着咄舍拉,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突然,咄舍拉睁开了双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众臣大喜,纷纷请安。咄舍拉面容僵硬,眼珠呆滞,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声响。罗娜拉着隆盖跪倒,有个声音传出,含糊不清地道:“……立咄隆盖为……王储,王后……摄理朝……政……”
盖英和首先叫出声,道:“大王,你说什么?”
他身旁的副相吐乐赞吼道:“盖英和,你要谋反吗,大王刚才说了立隆盖为王储,由王后摄理朝政。”
盖英和不理吐乐赞,梗着脖子冲咄舍拉道:“请国主明示。”
此刻,咄舍拉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斯吉大长老道:“国主疲惫,已经睡去了。”
兰赫止从惊乱中清醒过来,知道让王后罗娜摄理了朝政,自己离死就不远了。盖英和和吐乐赞还在争论,兰赫止高声叫道:“我听到大王刚才说立咄隆海为王储,诸大臣商量执政,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咄隆海,乃咄其暴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咄其暴死后,咄舍拉并未牵罪哥哥家人,让哥哥一家人仍居在原住处,供给不变,只是没有了权势。
“对,我也听到了”、“是这样说的”。事关命运,国相派的人和兰赫止派的人联合在一起,与吐乐派的人激烈地争吵起来。隆盖吓得“哇哇”大哭,罗娜面色铁青,死死抱住隆盖,怒视眼前争夺权利的众人。
“我刚才听得清楚,大王说的是立咄隆盖为王储,由王后摄理朝政。”一个声音响起,不容置疑地道。
吐乐派大喜,国相派和兰赫止派大怒,纷纷向说话人看去,说话之人是大将军窋必。
盖英和怒道:“窋必,国主说话含糊不清,大伙听到的情况不一,你凭什么说你听清楚了?”
“是啊,我分明听到是隆盖海”,眼看着争论又起。窋必冷笑道:“国主不过睡去,一会可能就会醒来,你们篡改王命,难道都急着去死吗?”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看着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咄舍拉,众人皆感心悸,刚才国主的话虽然含糊,但是意思很清楚,立咄隆盖为王子,王后摄政。
正在惊疑之时,寝宫外响起整齐地脚步声,一个声音在宫外高喊道:“翖侯琅洛奉命前来护卫。”莎宿国军制,设大将军,其下设左右骑君和五翖侯,再往下就是千长。琅洛便是五翖侯之一,统兵五千,负责王城安全。
听到琅洛的声音,罗娜扶着隆盖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跪着的众臣。瓦哈跪在众人的后面,看到罗娜眼中露出的杀意,知道大势已去,当即拜倒口中呼道:“瓦哈参见王储,恭请王后摄政。”
瓦哈提醒了吐乐派的众臣,他们跟着拜倒,口中呼道:“参见王储,恭请王后摄政。”兰赫止派的人面如土色,大兵就在寝宫之外,此刻还是莫装英雄,跟着拜服在地。
罗娜的目光落在直挺挺跪着的盖英和身上,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盖英和感到肩头无形的压力要把腰折弯,只是他刚才率先发难,已和王后结下仇怨,便是认输也恐怕国相之位难保,不如干脆光棍一些。
想到这里,盖英和取下头上象征相权的高帽,叹道:“我老了,不能再为国家效力,请国主准许我告老还乡吧。”把帽子放在一旁,盖英和恭恭敬敬地向咄舍拉磕了三个头,站起身,不管不顾地走了。
罗娜见大事已定,按照吐乐布的吩咐下达了摄政后的第一次政务调动,“盖英和辞相,着副相吐乐赞接任国相,庆仁融为副相。翖侯琅洛除卫护王城安全外,兼管王宫领卫,守护王宫安全,左译长不识轻重,致使国主昏厥,降职待勘,瓦哈升任左译长,处理外交事物,其余众臣,官职暂不变动。”
庆仁融是老王留下的臣子,算起来和盖英和是一派,不过此人忠心国家,有他在正好安抚盖英和一派。此刻不做人事调整,为的是安稳,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众臣松了口气,至少眼前难关顺利渡过,至于以后等以后再说。
众臣散去,罗娜让隆盖跪在斯吉面前,拜他为师,斯吉十分欢喜,摩挲着隆盖的头顶诵了一段祷词。罗娜歉声道:“大长老,册封护国国师之事等过段时间,眼下宫中不稳,不请您坐镇在宫中。”
斯吉大长老点头答应,王宫自有住处,选了处偏殿让斯吉大长老住下。罗娜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眼前恭敬的宫人、华美的装饰,她第一次有了身为主人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