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老雄威在,申国公、毅勇伯这些响当当的大人物在朱文南眼中不过是些爱玩闹的晚辈,故而以李佑成的显赫家世也不敢在朱易锋面前拿大。朱易锋刚从冷水中出来,喝过醒酒汤后吐了一通,收拾了一下便匆匆来见爷爷,此刻只觉浑身发冷,身子发软,有些站立不稳。朱文南怒喝道:“从教你打熬筋骨,这点酒怕什么,站稳了,调息运气。”朱家先人得高人指点,自创出一种调息方法,与敌争斗时能激发血气,力气大增,平日则可调息健体强身,朱文南七十多岁依旧能上马开弓,靠得就是朱家自创的调息法。朱易锋三岁起跟随爷爷学习功夫,对传家的调息法熟得不能再熟,闻言舌抵上颚,条达经络,顿觉头脑清爽,一股热气由丹田处散发于四肢,寒意立消,浑身有如浸在温水之中,舒适至极。朱文南见孙子两目微闭,脸色迅速地变红,身上腾起细微的白雾,不禁暗自点头,孙儿的功法渐入化境,已经临进踏破门槛进入“气发”之大成。想自己当年是在接近三十岁才破境,善儿、朴儿都是二十七岁破境,良儿最快二十四岁便破境成功,可惜蕃水一战,善儿、良儿都为国捐躯,均年不满四十。白发人送黑发人,朱文南痛楚地一闭眼,随即猛地睁开,我朱家满门忠烈为国尽忠,马革裹尸寻常事尔,可喜锋儿今年才二十三岁,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我朱家后续有人,何恨之有。朱文南问道:“锋儿,你的江安义可是最近大家所传的那个官场‘二愣子’,江南词仙、状元江安义?”“正是,没想到这个‘二愣子’的酒量倒是不错。”“‘二愣子’”,朱文南冷笑道:“锋儿,你也是这样看的吗?如果这个江状元是‘二愣子’,那整个朝堂之上恐怕多是些‘三愣子、四愣子’,至于你,怕要排到‘五愣子、六愣子’当中了。”听到爷爷对江安义的评价如此之高,朱易锋满心不服,抗声道:“江安义入官场不过年许,放眼皆敌,除了能写几句好词,孙儿实在看不出他有何高明之处。孙儿虽不肖,但也不自甘落在其后,更不屑与‘五愣子’为伍。”“哈哈哈哈”,朱文南放声大笑,点头嘉许道:“好。锋儿,少年当有锐气,不甘人后,像我朱家的子孙。”笑声渐敛,朱文南肃容道:“锋儿,爷爷并非虚言夸他,就拿此次饮酒来,你等落入他的匏中而不自知。别看杨祥亮这子长得短短墩墩,心眼可不少,所以他才会‘好算计’,就是看破了江安义的计谋。”朱易锋回忆起见到毅勇伯时,好像他是的“好酒量,好算计”,当时自己没在意。细细回味与江安义饮酒的情形,朱易锋悚然而惊,不知不觉中确实是被江安义牵着鼻子走了。朱文南笑道:“锋儿你急于替廖家子出头,那江安义便先示敌以弱,引你们视于他,接下来诱敌深入,等你们喝得都差不多了,最后便是全力反击。喝酒喝出兵法来了,这个江安义有点意思,对人心的拿捏很准。”“爷爷最欣赏他的还是杨祥亮这子想趁火打劫,江安义能不畏战,宁醉不屈,这才是我辈武人身上该有的东西,所以杨锉子才会与他的恩怨勾消,与他结好。锋儿你替他喝下那坛酒做的不错,你是我朱家人,将来少不得要到沙场上走一遭,这些叔伯们都是你将来的助力,别让他们觑了我朱家。”朱易锋的视线从爷爷的白发上掠过,沉声应道:“孙儿必不会让朱家因我蒙羞。”“老廖家没落了,你替廖建辉这子出头,爷爷并不怪你,将门中人要互相帮附,保不齐哪朱家也有需要别人拉一把的时候。但是,你要分清原委,廖家那子掩败为胜,还斩杀同僚,做得太过,这样的人反目无情,不可相交。廖家出身将门,为何除了苗铁山,不见其他将门中人出面帮他讲话,就是因为那子的做法是军中大忌,谁敢把这样的人当成兄弟。锋儿,帮廖家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与廖建辉也少往来。”朱文南斩钉截铁地道。“是。”“再江安义这个外号,官场‘二愣子’,他这个外号因何而来,无非是清仗田亩得罪了世家官场,拿下廖建辉又是罪了将门,可是有谁想过,江安义这样吃力不讨好谁受益最多?是子,这样为国出力不惧声名的臣子是子最喜欢的。”朱易锋有点不相信,喃喃地道:“不会吧,我听子在紫辰殿里痛斥于他,这个江安义痛哭求饶来着。”“流言,官场上的流言还少吗?要用脑子,谣言止于智者。此次刘公公寿宴,为何发了张贴子请他,一个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哪有资格参加刘府寿宴,还不能明问题吗?”朱易锋再惊,讶道:“不错,我当时还奇怪他是不是跟着余知节大人一起来的。”朱文南微笑道:“‘二愣子’,子心中的‘二愣子’怕比再多的忠心表白都强。刘公公过寿请他,王克复和杨祥亮都看好他,恐怕此刻江安义是‘二愣子’的人恨不得立时把他奉为上宾。”“简在帝心”,朱易锋羡慕地道。朱文南笑道:“朱家子弟在子的心中不比任何人差,这一点我朱家用历代无数人的鲜血向子证明过了。锋儿你只要尽忠为国,我朱家必然与国同戚。”听完朱文南对江安义一番分析后,朱易锋倒吸口凉气,惊叹道:“此子比我还几岁,有如此机心吗?”朱文南皱着眉头思忖片刻,道:“或许有,或许只是无心所为。锋儿,你记住,如果此子忠心为国,你与他只可为友不可为敌,但若此子心怀奸诈,为祸朝纲,汝当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