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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花魁大会(三)
顺着桥板,赵洞庭走到花船阁楼外,两位侍女都颇为俏丽,搭腰施礼道:“见过公子。”
不过她们两眼中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赵洞庭的年岁看起来实在太小了些。
李元秀、岳鹏等人都跟着到船上,站在船头,不言不语。
赵洞庭掀开帷幔走到阁楼内,见到坐在毡上的韵锦,微微弯腰道:“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韵锦站起身来施礼,玲珑身段尽显,“小女子韵锦,公子高姓大名?”
赵洞庭此时瞧得真切,的确有些为韵锦的容貌和气质吃惊。在他见过的女人中,怕也就乐婵能够媲美。
乐舞年岁尚小些,虽是美人胚子,但还未长开。颖儿容貌不俗,可气质上终究要差些。
所幸他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瞬息又回过神来,答道:“姓赵,名洞庭。”
韵锦伸手示意赵洞庭坐下,从赵洞庭的神色间好似也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这让得她的芳心微微颤动,轻笑道:“公子竟是和皇族同姓。”
“可惜。”
赵洞庭笑道:“我虽姓赵,但并非是皇族。”
阁楼外,乐舞听得直撇嘴。之前她不断怂恿赵洞庭上花船,现在赵洞庭真上来,她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不是那般喜欢姐姐的么?
待赵洞庭做好,韵锦亲手给赵洞庭泡茶,只是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在秀林堡内,她很少和人交流。此时又才和赵洞庭刚刚认识,不便直接诉说心中苦闷,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
赵洞庭见她低眉顺眼地泡茶,还以为她只是害羞,笑问道:“敢问小姐出自哪家?”
韵锦抬起头,咬了咬嘴唇,“小女子……来自栖凤阁。”
赵洞庭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住,栖凤阁,这摆明是妓院的名字。他的确没有想过,韵锦竟然会是出自妓院,他只以为是哪家深锁闺中的悲伤春秋如林黛玉般的小姐。
韵锦见赵洞庭神色,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嫌弃小女子的出身?”
赵洞庭摇摇头,“小姐见谅,我只是稍有吃惊而已,并无嫌弃小姐的意思。”
韵锦抿抿嘴唇,也不知是信是没信,只又说道:“还不知来自哪里。”
赵洞庭看向窗外,幽幽道:“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便是说起,小姐定然也不知晓。”
韵锦见他这般,觉得有趣,道:“莫非公子还是天外之人不成?”
“唉……”
赵洞庭叹息着,“可以这般说吧!”
乐舞在阁楼外直翻白眼,皇上这也太能忽悠了。
韵锦见赵洞庭这刹那间突然落幕万分的神色,勾动心弦,竟是差点流泪,“我观公子神情孤苦,莫非是许久没有回家去了?”
赵洞庭轻轻点头,“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小姐……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吧?”
韵锦轻轻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遇到和自己同样的苦命人。
赵洞庭自顾自地感慨,“这世间孤苦,莫过于连个说话的知己人都没有。”
韵锦猛地抬起头,这刹那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叫赵洞庭说与她听便是。但是,出于羞涩,她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道:“是啊……”
这点她极有感触,在秀林堡那个牢笼中,她心中纵有千万般苦,却也从不能和外人说及。
赵洞庭又道:“有幸和小姐座谈,虽未谈及心事,但也感觉心中舒坦了几分。”
他现在的确有这种感觉,和韵锦这样聊着,不再是皇帝,只是个同病相怜的人,心中真有几分轻松。
韵锦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女子为公子轻舞一曲吧?”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
门外有侍女进来,坐在毡上,试了试琴音。
赵洞庭的眼神只是看着韵锦。她虽然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是穿越过来的,但平时怕也没个说话的人。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琴音起,韵锦翩翩舞起来,长袖飘飞,俏脸含羞。随着琴音时而缓,时而急,勾动赵洞庭的心弦。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古代女子的舞多极尽柔美,以韵锦的气质舞起来,更是让人心生怜惜,好想将她捧在怀中好生疼爱。
这是个本不该命途坎坷,却又偏偏跌落凡尘的可怜女子。
赵洞庭听琴音的时候就知道,韵锦定然是个愁肠千载,却无人诉说的苦命女子。
她定然不想呆在栖凤阁那种地方吧?
赵洞庭看着韵锦的舞姿,怔怔出神。这样的女子,的确天下少有。
阁楼外,连岳鹏等人也是瞧得呆了。
乐舞瞧着韵锦玲珑的身段,再低头瞧瞧自己还尚只是小荷初露尖尖角的胸脯,不住的嘟嘴。
颖儿看着也痴了。
有家不能回,她何尝又不想念自己的家人?
乱世纷争,也不知道父母姐弟们现在身在何方,生活尚且安稳。
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仿佛只剩下韵锦曼妙的舞姿。
等她舞毕,赵洞庭都仍是久久没有回神。虽然他有意彻底将自己融入大宋,但心中始终没有忘却现代的亲人、朋友,在这里又没个说话的人。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坐在屋顶看着天空,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落寞的感觉。
因为韵锦的舞,他这种落寞的感觉在这个全部泛上心头,带着丝丝无奈。
“公子?”
韵锦见赵洞庭呆呆望着自己,微红着脸轻声喊他。
赵洞庭惊醒过来,歉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小姐的舞姿仿佛让我回到了家……”
阁楼外,李元秀眼眶微红。他只以为,赵洞庭嘴里说的家是临安那座被元贼侵占的皇城。
韵锦含羞点头,“公子请饮茶。”
赵洞庭端起茶喝了口,问道:“敢问小姐怎会身陷囹圄?”
韵锦让赵洞庭上来,本就是想找个能诉说心事的人。若是不能被皇帝召入宫中,她还得被带回秀林堡去,若是被召入宫中,那更是不管她行刺成功与否,都只有死路一条。她只有花魁大会这个机会,让世界也有个能知道她孤苦的人。
那样,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能算是孤零零的死去吧?
当下,韵锦缓缓跟赵洞庭说及了自己的身世遭遇,只是未说得那般透彻,将她郑家还有秀林堡说出来而已。她说自己和哥哥逃出家后,被人搭救,其后自己便被卖到了栖凤阁,再也不见天日。
赵洞庭听完却问,“那你哥哥呢?他没有来寻过你?”
韵锦差点垂泪,“哥哥前些日子被人杀死了。”
“这……”
赵洞庭听她全家竟然都死绝了,顿时只觉得自己这点寂寞好像是无病呻吟似的,说道:“要是小姐不弃,以后将我当成你的家人便是。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你从栖凤阁中赎身出来,让你自由。”
韵锦瞪着眸子,满是惊讶,随即心中涌现出无限感激。
她没想过,只是初见,眼前这名为赵洞庭的公子就愿为她赎身。她看得出来,他此举并非是垂涎她的美色。
但是……
她缓缓摇头道:“公子大恩,但小女子不能离开。”
赵洞庭疑惑道:“为何?”
韵锦只是摇头不说话。
然后,她问赵洞庭道:“公子为何又有家难回?”
赵洞庭只道:“如今乱世,生灵涂炭,哪里还能轻易回得去?”
韵锦若有所思,“公子在这边没有亲人么?”
赵洞庭道:“有的,我的遭遇比之小姐来算是幸运得多了。这般作态,在小姐面前实在是见笑了。”
韵锦轻轻地笑,这刹那,却如那百花盛开。说出心中的心事,她只觉得自己心中轻松不少。
这夜,赵洞庭在韵锦的花船中坐到很晚才离去。
他虽然没有将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但整个人也觉得轻松不少。
只是回去路上,乐舞那丫头总是横眉冷目,无厘头地发些小脾气,让他不解。
殊不知,小丫头这是在为姐姐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