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的赤乌神骑没有到新里城,但五万镇坤营将士经过两日急行,尽数到了新里城外。
五万黑红相间的将士,就像一片黑红相间的大海,刀枪森严,气势摄魄,压得新里城喘不过气来。
婆罗多国为伐信度诸国,举国兵力都被阿三皇子带走,留守新里城的军卒不过五千余人。
五千对五万,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胜负在哪边。
何况那五万还是王朝的神镇营?
城墙上的守卒个个面色惨白,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枪,眼睛定定看着城墙下那片望不到头的大海,心中却在不停地祈祷——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城中早已闻讯而乱,商铺关门,酒楼歇业,寻常百姓更是全家缩在门后,还用家里最结实的家伙顶着门拴。
各行衙门人影晃动,各路官员神色惶然,相互间靠着窃窃私语甚至眼神,来传递着城外的动静。
皇宫大殿内,则是默然一片。
良久,甘德皇帝颤声道:“各位爱卿,都说说话啊,王朝大军兵临城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殿下一众大臣闭目摇头,唉声叹气。
唯一人神色果敢,正是当初被路小石气昏过去的那位老臣,颤巍巍地上前,道:“陛下明鉴,臣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答应王朝人才是。”
“答应王朝人?”
甘德皇帝怒而欲泣,道:“那……那可是降国啊!”
“微臣自然知道是降国,可如若不然……”
老臣潸然长叹,道:“王朝军队必然破城而入,那时就不仅是降国了,城中百姓也必然会血流成河,漂殍十里!”
甘德皇帝闻言而怔,半晌颓然坐下。
老臣义气凛然,道:“陛下明鉴,阿三皇子率数万大军征伐信度诸国,不出意外的话,定然会平定半岛,届时……”
他看了看一众同僚,道:“王朝人已然身退,而阿三皇子或者另设都城,或者挥师新里城、重建婆罗多,无论种种,均是形势可期呐!”
“只是……”
他定睛看着甘德皇帝,道:“在此之前,陛下或许要受些委屈。”
“委屈?”
甘德皇帝苦笑一声,想着阿三深夜进宫抚刀相挟的场景,摇头道:“委屈倒罢了,横坚婆罗多国就是阿三的,他欲何为,自当何为吧……”
老臣朗声道:“陛下英明!”
群臣如大梦初醒,齐齐附道:“陛下英明!”
甘德皇帝默然半晌,忽又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降!”
一名宦人闻旨而喜,急步将圣意递出宫去,接旨的军卒亦是满面欢欣,快马加鞭直奔城防。
“陛下有旨,降——”
军卒一边将那降字拖得长长的,一边跌跌撞撞奔上城墙,冲着守将道:“降了,降了!陛下有旨,降!”
守将怔了半晌,大喜道:“兄弟们,降了!”
城墙五千军卒,瞬时轻松释然,齐齐挥戈响应道:“降!降!降!”
城门徐开。
甘德皇帝率一众文臣武将,默然跪拜,相关宦人则手捧国玺典册,静立于身侧。
神镇营,一将单骑出阵,嗒嗒上前。
甘德皇帝虚眼瞧了瞧,小心问道:“将军可是孙神将?”
来将不屑回道:“不过降国而已,孙神将哪有这闲功夫!”
…………
婆罗多国和信度国的陆地交通,全在龟门关。
龟门关是国境,两国各竖关楼,中间相隔数十步,举目相望;关楼外则是崇山峻岭,林密坡陡,罕见人烟。
多年以来,两国交好无间,龟门关又无其他消遣,两国守卒自然颇为熟稔,彼此为乐,除了不能跨出关楼走向对面,其他的便与领里相处无异。
早间吃面饼,这边关楼吼一声,对面关楼回一声;晚间食粟粥,对面关楼叫一声,这边关楼应一声,其乐融融。
两边关楼各自百余人,早已亲如兄弟。
不想世间风云交际,旦夕遽变,兄弟竟变成了仇人。
先是婆罗多国这边关楼接到军报,道是信度国无礼相辱,致两国交恶,于是往昔的问候寒暄便变成了挑衅,也添了些暗讽。
其后信度这边接到军情,说是婆罗多国生恶欲侵,全然不顾两国情谊,于是昨日的附应也变成了谩骂,并加之于憎恶。
直至龟门关两边关楼,刀枪相峙。
这一日,信度关楼守将又接到军情,说是婆罗多国真的兴兵入侵信度了,并在红河一岸屠尽五千同袍,且将犯金城,不由恨得咬牙切齿,率上百余军卒涌至关楼,嘶声叫骂。
不料对面关楼竟举锅盆敲击,以示喜庆。
信度守将气得浑身擅抖,奈何又不能冒然出击,也不能擅自撤离回援金城,唯有英雄纵泪,仰天长哭。
正值悲愤欲亡之际,守将忽听得对面关楼惨呼声四起,隐见人头飞窜、鲜血喷溅,不禁哑然止声,瞠目相望。
稍倾,对面关楼下面的大门忽地一声炸裂开来,随即冲出一队人马。
守将惊心动魄,定眼瞧去,见这队人马尽是黑甲红缨,不管是人还是马,全身都被重甲覆罩,自有一股摄人心魂的霸道气势。
只是为首一人,虽马罩黑甲,其人也身着重盔,却是将两条古铜色的膀子裸露在外,初瞧甚为不协,再看则粗犷均匀。
“来……来者何人?”
守将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甚至疑心是婆罗多国精兵的惑敌之策,壮胆说道:“此乃信度国境,若是再前进一步,必然弓箭相见!”
那光膀子的汉子抬眼相看,语气甚是不耐烦,回道:“我是王朝镇坤神将孙无恨,尔等若是不想金城被屠,就快快打开关门!”
守将心中一惊,猛然醒起镇坤神将孙无恨代表着什么,惊喜之下连连应承,连奔连扑地下了关楼,打开了关门。
与那汉子寥寥数语,守将更是喜极而泣,严令手下坚守关楼,自己则要随汉子出关而去,回援金城。
关外山势陡峭、山路崎岖。
守将刚被那光膀子的汉子拎上马背,紧接着便感觉眼前一花,耳边风声顿起,直如乘云驾雾一般。
守将镇守关楼多年,自是熟悉山路的险峻,平日里别说是战马,纵是军卒步行也多有吃力。
但眼前这队人马,尽管是重甲在身,他还和汉子两人共骑,但在如此险峻的山路上,竟也是疾行如风,真真不是凡人。
惊诧疑惑之间,他终于想到了早该想到的一事。
“镇坤神将……”
他双手紧紧抓住马鞍,回头扯嗓说道:“您……您这便是赤乌神骑吧?”
话音过后,半晌无声。
守将正自悔心,想着既是王朝来援,那必然属于重密军情,定是不会理会自己这个可笑的问题了。
不防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道:“你还有这份眼力,就该用心识路指路,怎的这么聒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