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理形势上看,婆罗多国和信度、扶南、掸国诸国所处的半岛,就像是王朝伸进南海里的一只角,婆罗多国在角根,与王朝直接接壤,而信度诸国则依次在角中、角尖。
整个半岛气候相似,诸国的风土人情也极为相似,而且都通行王朝话和王朝文字。甚至在各国皇室和士大夫圈里,掌握王朝话和王朝文字,更是一种强行规定。
新里城内人流如织,随处可见王朝人往来匆匆,他们大多是长期往来婆罗多国的商人,正自忙着采买婆罗多国特色的紧俏货物。
而更显眼的是少数穿着绫罗绸缎的王朝人,用散慢的脚步和轻摇的纸扇,体现着身为王朝人的优越。
这些人则是王朝的名人士子,多半是趁着南庆的热闹之机,来舒发情怀和采撷诗歌素材。
南庆,是南方诸国联合举办的庆典,其旨是增进诸国之间的交流,形式则是歌舞表演、杂技玩耍。
对于各国朝廷而言,这是政治联谊的需要,对于各国百姓,则是一次开心的聚会,或者难得的商机。
距离南庆还有不到十天时间,包括王朝在内的诸多国家的百姓,已经来到了新里城,早早烘托起了节日的气氛。
穆尔紫烟随着人流缓步而行,淡淡得像是一朵从天上飘下的云,但眼中却充满了新奇。
婆罗多国人不分男女老幼,都是用一块布披在身上就算服饰,花花绿绿的很是耀眼,而他们用手吃食的习惯,倒是和氐羌族人相似。
在一个长满刺的奇怪水果摊看了一会,穆尔紫烟觉得还是受不了那种更为奇怪的味道,终是放下了尝尝的念头,继续向前缓行。
走出十数步,她轻轻咦了一声,看向了前方一处寺庙。
婆罗多国寺庙极多,但能引起她注意的只有现在这座,倒不是因为这座寺庙格外恢弘高大,也不是因为寺庙牌匾上的“莲花寺”三字是用王朝文字写成,而是庙门侧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
那是一道雪白的身影。
穆尔紫烟贴向街侧,在人流中慢慢靠近那座莲花寺,然后在一家卖密腊的摊位后停了下来。
她顺着那道身影看的方向看去,见更远处有间客栈,门匾上用王朝文字写着“和风阁”三个大字。
和风阁门前正停着一顶雕花小轿,一名蒙着面纱的黑裙女子盈盈下轿,在数名侍女拥簇下进了客栈。
虽然隔得很远,黑裙女子还蒙着面纱,但穆尔紫烟仍然觉得她好美,美得似曾相识。
………..
新里城东侧十余里地,有座山叫刹利山,山脚下有一座极大的山庄。
这座刹利山庄曾经是婆罗多国皇室的别苑,但自从灵苑建成后,皇室再无人前来,普通人等也不敢擅入,于是便渐渐废弃下来。
但最近两年,这座刹利山庄似乎又恢复了人气,只不过这些人气不是婆罗多国人,而是那些有钱的王朝人。
据附近山民说,那些王朝人是王朝的大户人家,因为极为喜欢婆罗多国的天气和美食,所以举家迁了过来。
这家主人似乎姓韦,也似乎和阿三皇子很有交情,甚至还有一位山民说,他曾亲眼见过一位大嘴巴的王朝人,客客气气地把阿三皇子送到了山庄门口。
传说,未必可信。
但刹利山庄清幽、景色怡人却是真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成为婆国皇室的别苑。
山庄北侧有一面池塘,虽然面积不算大,但池水很清冽,也很平静,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
几只翠绿色的小鸟停在池塘边,对镜梳羽,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让池塘更显静幽。
而在穆尔紫烟看到莲花寺门侧那道雪白身影的同时,这面静幽的池塘突然变得不静幽了。
两把长剑凭空出现在池塘上。
它们极像是两只雄性蜻蜓,为了争夺某种和雌性相关的权力,而气势尽发的在半空对峙。
平静的池水突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似乎上方有一位看不见的巨人,正鼓着腮帮子向水面使劲吹着气。
几只小鸟惊惧而飞,来不及梳理的几片羽毛散落下来,轻飘飘地荡向池面,刚刚飘落到那两只剑的下方,每片羽毛又突然分裂成数片更小的羽毛。
“嗡!”
右侧那只剑似乎被羽毛挑衅了,突然发出暴躁的鸣声,疾速地撞向左侧那只剑。后者微微一动,剑尖却先行抵近,将右侧那只剑压下数寸。
“嗡!”
右侧那只剑显然不甘,忽地向上扬起丈许,然后掉头再次撞向左侧那只剑,声势比先前更狠。然后者更像是一位面对小儿撒泼的父亲,只是微微侧移,再将剑尖轻点,又将右侧那只剑撞了开去。
池塘上清脆之声不断,两只剑相击无数次。
在又一次冲击失败后,右侧那只剑像是终于乏力了,轻飘飘地飞进了池塘右侧的一座凉亭。
亭内有两人。
一位是大嘴巴的宋且德,另一位则赫然是独臂卓伟。
宋且德满脸兴奋,啪啪鼓着掌,道:“恭喜卓兄晋入初神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一定可以斩杀许吾浪那厮,为卓叔报仇!”
卓伟把剑竖在眼前,细细地看着仍在微微颤动的剑身,阴着脸没有说话。
“宋公子!”
池塘左侧是一名身着褐色单衣的男人,正是桂树,此时倒握着长剑,沿着池塘走过来,道:“和老家主的遗愿比起来,报仇只在其次。”
宋且德赶紧道:“桂叔说得是。”
卓伟则冷冷说道:“西羌已亡,我们又怎么去完成父亲的遗愿?”
桂树微微一笑,道:“老家主深谋远虑,又岂能不知西羌弱小,又岂能真的和穆尔元成合作?”
卓伟有些意外,道:“桂叔,请你把话说清楚。”
桂树叹道:“老家主身遭不测,尚未有机会给你透露,现在你既是卓家家主,又晋到了初神境,那我便告诉你。”他看着卓伟,沉声道:“其实我们卓家真正合作的人是北氐国。”
“北氐国?”
卓伟和宋且德大吃一惊。
桂树道:“让西羌和王朝开战,本来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也是我们合作的本钱,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捞足第二笔本钱。”
卓伟思量半晌,皱眉道:“让婆罗多国和王朝开战?”
“那倒不至于,婆罗多国既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实力。”
桂树轻轻摇头,道:“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比如让王朝来观礼南庆的使团,出些什么岔子,最好让那位小郡王惹点乱子出来。”
卓伟怔道:“路小石也来了?”
宋且德提醒道:“那小子是郡王……”
卓伟呆了半晌,突然阴声一笑,道:“我们会按桂叔说的去做,但能够顺手解决姓路的,我自然不会嫌麻烦。”
他转头对宋且德说道:“立刻请阿三过来。”
…………
阿三看着池水,叹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池水不能流!”
卓伟微笑道:“听闻阿三皇子凭着一首《咏塔》,便能技惊神仙会,现在不过数月而已,这两句竟然又胜一筹了,看来在王先生尽心教授下,阿三皇子的诗作得更好了。”
阿三白眼仁一翻,道:“作诗有什么用?原本以为我从稽考回来,就会被父皇立为太子,可现在呢?不但没有被立为太子,连朝政都没有我的份,居然让我去接待各国使团!”
他从凉亭走出,背着双手,摇头道:“我现在就像这池水一样,想流不能流,可悲!可叹!”
卓伟忍住笑意,上前说道:“想要池水流起来也简单。”
阿三苦笑着摇摇头,突然又看向卓伟,喜道:“卓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卓伟顿了顿,道:“好办法谈不上,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阿三急道:“请卓兄明言!”
卓伟凑近阿三,在其耳边轻语数声。
阿三张大了嘴,半天说道:“那几个家伙虽然碌碌无为,不像我这样有本事,但毕竟是我兄弟,也是父皇的儿子,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妥?”
卓伟虚起眼睛,缓缓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古往今来那些雄才伟略的大人物,莫不是如此。”
阿三瞪眼思量半天,低声道:“卓兄说得在理,但我想知道,此事做起来有多少把握,又会不会牵连到我?”
卓伟微笑道:“阿三皇子尽请放心,只要你同意做便好!至于我们有多少把握,等王朝使团来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