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一江名利水
黎一鸣和庄梦晓,从石凳上立起身,走出街头花园,信步朝江岸走去。
新雨刚过,原本就很急的江潮愈发汹涌。看着那翻滚的江水,势如快马,浩荡荡向远处湍奔而去,人的视野和心胸会因此而更加开阔起来。这时,五六只银白色的江鸟,啁啁叫着,时而振开长长的翅翼飞向雨霁后的晴空,时而盘旋着慢慢落至江面,给山水天地平添了不少诗意。
“眼前的情景,好舒爽啊!”
黎一鸣一边注视着江水,一边说:
“我想告诉你,导师来信,国家最近成立了一所研究院,研究方向正是我原先就极感兴趣的,还为之投入了多年精力。因此,我恐怕不会在政界的河流里继续扬帆了。该上岸了。对于一个人来说,在某一方面已经把智慧用得差不多了,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拿我来说,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回归原来的科研生涯,从那里再度找回激情。我现在的位置,我相信会有更适合的人来接棒。”
庄梦晓说:“我和婷婷,也商量好了,想在适当的时侯放弃现在的角色,为我们的追求,为我们热爱的事业,过一种新的生活。”
“咦,怎么回亊?”黎一鸣问,“你俩现在做的,不都很出色么?”
庄梦晓没解释,只是望着黎一鸣笑。他知道黎一鸣会理解。
“噢,我明白了。”黎一鸣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世界上少了一个优秀主编和一个优秀记者,却会因此而多了两位卓有建树的民俗学家,和两位古建筑研究者兼保护者。”
庄梦晓笑了。他抿了抿嘴,说:
“还有,我俩担负现有的职务时,只是感觉要努力尽职。而研究古旧建筑,研究民俗,我俩觉得很享受,就像鱼本来就应该生活在水里。近乎于柳宗元描写的,不管是`佁然不动',还是'往来歙忽',皆自由自在,很合乎天性。”
黎一鸣也笑了:
“我赞成你俩的选择。对于人的择业而言,这应该是最愉快、最明智的选择了。”
两人面朝湍急奔流的江涛,又谈了些别的话题。眼前的江水,仿佛充满了激情,吟哦着,狂放着,携带了锦江人的情怀,正汹汹地涌向远方。
黎一鸣问庄梦晓:
“面对滔滔江水,人容易涌出诗情。你写过吟咏它的诗么?”
庄梦晓说:
“不久前写过一首,婷婷还给加了一段引言呢。”
黎一鸣很为高兴,笑道:
“噢!你俩的合璧之作,一定精彩得很!能吟给我听听吗?”
“我带着誊写稿呢。”庄梦晓从手包里取出了两页纸,递给黎一鸣。
黎一鸣吟读起来:
江上船
__读书偶得
书载,一人指江上船
问曰:船中人劳碌奔波,
所为何事?另一人答曰:
仅为两个字而忙,一字曰
“名”,另一字曰“利”! 此
段对话,可谓道尽人之俗
念,说尽人之俗累矣。
滔滔天下,孰非船中
之劳碌人?捻指数来,
唯诗中所谓“无求自安恬”
者,非是矣!
趁风扯篷帆,
逆流犯险滩。
一江名利水,
忙煞往来船。
度量轻重易,
权衡割舍难。
何如天际云,
无求自安恬。
黎一鸣读罢,大声作一字赞:
“好!”
庄梦晓说:
“我俩写这首诗,为的是自己读读,并不想讽喻别人,所以没对外发表。”
黎一鸣说:
“更好!”
说着,他握住了庄梦晓的手。
两人就这样握着手,看一会儿江流,看一会儿远山。待到周围起了风,把岸边树丛的枝枝叶叶吹得飒飒响,继而剧烈喧哗起来,这才往城里返。
当晚,黎一鸣给庄梦晓来电话,说:
“我又细细品味了你俩的诗,心有所感。我想来个狗尾续貂,把我的小感想附于诗后,行不?”
庄梦晓欢喜道:
“好!太好啦!”
于是,此后这首诗的后面,便增了一节跋文:
细味此诗,词浅而意深,足以发人深省。引言中的故事,曾见-人着文引用过,且多所发挥。然其主旨,非为自警,乃意在嘲讪他人。愚以为,以此故事讪人,则人人可讪,即讪人者,恐终焉不免营营苟苟於名利二字之间,亦可讪也。
而此诗及其引言,则跳离窠臼,另拓格局。不讪人,亦不自矜,唯欲在浮躁之时下,为自身保留一份清凉。愚以为,以此读书,方为食髓知味者也!以此情处世,方为明哲之人也!
如此-来, 这首诗便因而有幸,成为何、庄、黎三人合撰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