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调她回来？
石锦良沉吟了片刻，直视李启明：
“先说业务更正这一条。何婷婷的文章，如果涉及的材料不真实，或者观点有错误，无论就哪一面说我们都会认真更正。不知你能否提供可靠资料，先证实一下何婷婷的文章内容虚假，材料不真实？”
李启明未料到石锦良把话题引向另一角度。唉，他暗自叹息。“提供可靠资料”，这是在逻辑链上很难让人不触及的问题，从一开始，他就对此讳莫如深，自己不提，亦想避免对方提及。想不到却被石锦良仅出一语，就点中了痛穴。那突兀一问，使他立时额头沁出细汗，张着口却回不出话来。
他的表情，石锦良看得清楚，便又问了一次。李启明脸色微微泛红，支支吾吾，仍答不出话来。
石锦良不想让李启明太尴尬，就说:
“我看，或许你们的准备工作做得还不充分。唔，不要紧，你回去之后，可以拟一份切实的书面材料寄来！”
李启明心里慌乱，脸上开始发烫。不过他偷偷瞥视了一下，石锦良仍是心平气和的，似乎对自己并不含有不信任的成分，这才稳了稳心神。但他心里咚咚打着鼓，知道石社长要的材料可不是那么好写的。
石锦良立起身，踱了两步，李启明觉出他是还有话要说。果然，石锦良踱着踱着，把目光转向了李启明，笑道:
“处理任何事情，都要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何婷婷的文章我读过，很想坦率地对你说说我个人的真实看法，你可别错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想袒护她。从聚焦的内容上说，我觉得那篇文章符合国家政策精神，是可取的。见报后，好多读者，尤其锦江一些读者纷纷给予赞扬。因此我以为是有刋载价值的。当然，如果材料不真实，信口雌黄，有捏造或夸大之嫌，那就是另一回事啦！”
听了石锦良的这番话，本来已有些慌乱失措的李启明，傻眼了。石锦良的话，已经表明了对何婷婷文章的肯定，从另－面理解，就意味着对他提的要求给予了回驳。如果弄不懂这个逻辑，那自己的脑子可就太迟钝了，甚至有点蠢。
到了这个地步，李启明自知，再怎么掩饰也是徒劳的，也没有其它小心术可施。他便最后横下决心，不再思考措词，清了清嗓子，径直问道:
“领导同志，您能不能考虑把她调回来?”
石锦良笑了笑，放慢了语调，说:
“调她回来？这样做，可就意味着是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是一种处分了。你和我都明白，咱们有理由吗？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何婷婷是一位出色的编辑、记者，我们一直想留她在本部，日后重用，是她自个儿提要求到你们那边任职的，在别人看来她算是委屈自己哩！假如你能拿出理由，我正好借此把她调回来，岂不高兴？问题是你得给我提供理由，对不对？”
李启明更印证了自己后来的感觉。然而，他不死心。他从石锦良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因此突然冒出了勇气，脱口问道:
“她想去我们那儿，贵社就照她的意愿办＿＿奇怪，她这个人是不是有太大的背景？”
石锦良瞧着李启明，先不搭腔，只淡淡地笑，最后哈哈笑出声来。说:
“我们初次见面，看出你是个实诚人，连这样的问题也提出来了。更可见你不把我当外人看。那好，我也不把你当外人，愿意把不该透露的东西向你透露一点。刚才说了，何婷婷很有才华，业务上很出色，在本部非常适合发挥她的才能，这儿也特别需要她。因此，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背景。不过，要说有背景，我就不瞒你了。”
石锦良笑咪咪地看着李启明，故作狡狯，说:
“唔，猜不出吧？她的背景嘛，就是我！是我推荐她来的。假如这算背景的话，我该是她唯一的所谓`背景\\u0027了。我很早就熟悉她，因为她父亲是我的老上司，国家某部委的一位老领导。可是我和何婷婷都不觉得这是什么背景。我这样说了，你别介意，回去向领导汇报时，你就直接说不必揣测她的背景什么的，因为这和是不是要考虑处分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有问题，不会因为有背景就不受处分;若她没有问题，当然无论谁都不该也不可能压迫她接受不恰当的处分。那样，她个人不服，我和我的老上司也不会服，对不对？”
李启明这才深觉后悔。刚才太唐突了，犯了失言的毛病，把本该娓婉提的问题，一着急竟然赤裸裸地捅了出来。
他这时清楚了，石锦良已是干脆给出了答案:施压根本不济事！不管从哪儿说，何婷婷本人就是个不怕砸也砸不了的硬碴儿，以姚娟的份量，根本伤不了人家！
李启明是很沮丧地走出接待室的。呵，他和石锦良告别的时候，只硬撑精神笑了一笑，便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报社。好不狼狈！
不过，李启明感觉从执行任务的角度看，这次铩羽而归，自己是很失败。然而在心理上，他还是有一种安慰的:
自己是尽了心，同时也是尽了全力的！之所以失败，和自己无关。败就败在并无事实根据，却硬要提出对方根本不可能接受的要求。
回想起来，他接受这一任务时其实已经模糊地意识到会有这一结果。当时他就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使，像给自己穿上了一件系错了纽扣的衣服－样，很别扭。然而，身在公门不由身，他知道不是好差使，却只能服从而不能拒绝。
因此，这个结果带有必然性，派谁来都是一样的。
＿＿他这样宽慰着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