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线团”论
常波看出了庄梦晓的心理起了变化，连忙给杯中倒上酒，先恭敬地捧给庄梦晓一杯，自己擎起另一杯：
“哎哟，不能再说下去了。再往下说，我可就要掉泪了。你看，菜都上齐了。来，我先为姚娟喝下这杯道歉酒，诚心诚意＿＿请你赏赏脸也乾了！”
庄梦晓没犹豫，和他乾了第一杯。
常波连忙拿过酒瓶，又给庄梦晓小心斟上酒，这才给自己也斟满杯，双手恭恭敬敬地端着：
“这一杯，是我向你的道歉酒，没事先告诉你我是谁。非常不恭敬！请你原谅。”不待庄梦晓说话，他一仰脖喝了。
接着，两人又喝了几杯。常波一直陪着小心，只谈天气，不触正题。直到第五杯下肚，他才笑着道：
“哎哟，我要借着酒劲儿，大胆说句心底话。”他瞥了一眼庄梦晓，“我为你俩着想，劝姚娟以后若还碰到那方面的压力，她处理的时候，一定想点妙策。比如，可以高高地举着鞭子，但一定要轻轻地放下，仅做做样子。你呢，哎哟，恕我说句玩笑话，以后能不能收敛一下锋芒，碰到类似的事儿不必弄得过于认真。”
庄梦晓觉得常波的话，不能接受，但他递的是心里话，而不是如开初那样觉得他是在表演，因此不驳他。只道：
“那是腐败，作为民之喉舌，怎能该喊的时候而不喊一声呢？”
“哎哟，痛快，乾杯！”常波又斟上酒。两人乾了。常波显得活跃了：
“哎哟，你说的是做事，我说的是处世！这两者可不同哟。见了肮脏事，谁他妈的能容忍？可是，事情后面往往牵扯着人事，上上下下，藤藤蔓蔓，不只是一条线，而是一个纠缠在一起的很大的线团。这时就得讲点策略，哎哟，不能书生气十足，一触即跳。倒要迂回一点，有时甚至不得不和光共尘……”
常波说的，并非没有一点道理。“线团”论并非危言耸听。庄梦晓不驳他，只反问：
“那么责任呢，终不成要把社会责任丢啦！”
这一回，常波没再“哎哟”。他说得直截了当：
“别急嘛。策略有时候很重要，会使你少花成本。像你现在这种情况，本来是不该发生的，但因为没设计好策略而发生了。鲁迅说，他不赞成赤膊上阵，而赞成壕堑战，难道鲁迅是不负责任么？”
好家伙，常波这时候蛮像个政治系的助教，颇有得色。庄梦晓觉得他能说心里话就好，无意驳诘他。常波引了鲁迅的话，却对鲁迅的原意做了机会主义的曲解，这亦不足为怪。平心而论，人们引用名人言论的时候，有几个不把自己唾液腺分泌的唾沫也顺便洒向大众？这几乎成了通病，官场尤甚，区别仅在洒多洒少而已。
两人直到把一瓶酒饮罄，才起身离开饭馆。是庄梦晓付的钱。常波直嘟囔：“哎哟，怎能你埋单呢？怎么能这样？……我带了不少银子呐……哎哟！”但他缩着手，始终没把银子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