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克劳斯”上校
好几天了，姚娟都惦记着怎样才能稳住马骐。
可是，她已领教了马骐，这可是个不好招惹的朝天椒，更是个对领导不肯买账的刺儿头。局里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马骐的个性不同于常人。他很正经，也很江湖，而且是属于正经起来比谁都正经，江湖起来也比谁都江湖的那类人。他喜欢上谁了，怎么逗他都行；谁惹他烦了，你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蹦上去劈脸薅下你几根毛来。何况，他老子是已故前厅长，如今厅里的许多骨干，差不多都当过那老头的下属。因此，姚娟既想找他安抚，又心里打鼓，怕安抚不了倒弄出岔子来，使局面更不好收拾。
可这天，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早上九点多，她正伏案看－份文件，心思却不甚专注，脑子里的杂乱思绪像逮不住的野兔，胡蹦乱窜。这时，响了几下叩门声。
她漫不经心说了声：“进来！”黄波便探身进入办公室。“不想是他。”她厌恶黄波那猥琐的样子，有意把脸侧向一旁。黄波没注意她的表情，急促走近她桌前，说:
“有新情况！”
这话别扭，好像和她玩电影里地下工作的接头游戏。“鬼鬼祟祟个啥呀！”她极为不悦。但黄波下面的话，让她猛然一惊:
“太嚣张啦！就刚才，马骐和张小颖悄声嘀咕。说了好多。大部分听不清，可我隐约听出了两句。是马骐说的。说什么`过两天找上面直接反映情况。信呢，该写我还要继续写！\\u0027……”
黄波接着再说了些什么她没听见。黄波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留意。待到想问问还有什么情报时，发觉他已经出蹓得没影儿了。
黄波所以那么用心偷听马骐和张小颖的谈话，是因为两人起头说的话，是明着骂他黄波的。
张小颖:“那他还算不算人？”
马骐:“长着人型罢了！如果硬要沾一沾人字，除非前边再加一个字，才妥贴。”
张小颖:“什么字？”
马骐:“鸡蛋鸭蛋变了质，称作坏蛋。人若孬得不像个人了，称作什么？＿＿哼，坏人呗！”
目下， 姚娟最心慌的是群众的揭发信。可以断定马骐那要射的箭准是瞄着她的。啊，太紧迫了，不能再耽搁了！她一激灵，立即拨电话让马骐过来。
她吃不准马骐会不会听话，肯不肯过来。出乎意料，马骐答应得痛快，不一时就赶来了。不过他面无表情，惺忪着眼，像打盹似的站在她面前。
姚娟不知道，其实，马骐接他电话的时侯，正很活跃地和张小颖说着她呢。话题是从黄波离开办公室说起的。
马骐：“我断定，他会蹿去姚娟那儿，打小报告。”
张小颖：“嗯，八成会去。”
马骐：“嘿嘿，说起姚娟，你记得我有一次替主编去开会吧？那时候，我正读《好兵帅克》这部小说，里边有个克劳斯上校，作者称他是`一位很可敬的蠢货\\u0027。在会场上，姚娟那讲话风格，和克劳斯上校很相似。换句话说，姚娟像克劳斯上校一样，`很可敬\\u0027，是｀一位很可敬的蠢货＇。”
张小颖：“这部小说我没读过。”
马骐：“小说就在这。我给你读一段听听，很精彩的一段。”他从抽屉取出《好兵帅克》，翻动书页。“噢，你听＿＿”他开始念：
“`克劳斯上校是一位可敬的蠢货……每当克劳斯上校讲解什么的时候，他的话总越不出具体的细节，并且不时地提出最简单的名词来质问他的听众是不是听懂了。如问：`诸位，我刚才提到那儿有一个窗户。你们都知道窗户是个什么东西，对吧？‘或者：`一条夹在两道沟之间的路叫作公路。对了，诸位。那么你们知道什么叫作沟吗？沟就是一批工人所挖的一种凹而长的坑，是一种深渠。对，那就叫作沟。沟是用铁锹挖成的。你们知道铁锹是什么吗？\\u0027……他愚蠢到了家，以至军官们都躲他远远的……”
张小颖：“哟，这个上校，他患的是废话狂泻症吧？这小说，对咱们来说委实有认识价值呢，就凭这，我也得读读它。”
马骐：“不过，现在谁再充当克劳斯上校，就不那么幸运了。因为，时代变了，让人一味帅克式地服从，已经不可能了……”
张小颖：“你说得对，对极了！”
两人扯到这，姚娟的电话打过来了。马骐接听了几句，脸便一沉，一挂下电话就对张小颖说：“想不到吧，是`可敬的上校＇打来的。”
张小颖禁不住笑起来：“哈哈，军官们都躲克劳斯上校远远的，她却让你躲不开她。”
马骐说：“你看我去呢，还是不去？”
“干嘛不去？”张小颖说，“有时，生活中的情节，比小说还有趣呢！不去白不去。”
马骐用手指死劲打了个榧子，说：“对！”说罢，对张小颖摇摇手，嘻笑道：“洒家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