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进入城堡的那一刻，智慧序列便已经将这里完全笼罩，所有人都在他的感知当中。
这原本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但在场唯一能够洞悉真相的女伯爵，却选择缄默不言，她已经打定看戏的主意，牵着女儿静静跟在一众劳伦斯的身后。
黛楠眨眨眼，她能感觉到，朦胧中似乎有人正在俯视劳伦斯堡，但没办法看清具体是谁。
不由捏了捏母亲的手。
女伯爵看向聪慧的女儿，摇摇头，意思有二：不是我、你别管。
目光投向爷爷身边弑神少年，黛楠心中恍然，看样子只能是他。却又十分困惑，这位弑神者不是火焰序列的王嗣吗？
凭什么可以使用智慧序列？
还有刚才他到访时的异象，生命、草木、源水、暴风，每一条似乎都不他该掌握的序列，可偏偏全都汇聚在了劳伦斯堡上空。
在场众人除了贝尔莎伦，其余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多余的序列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莫非是某样强大的污染物？
“劳伦斯家族的这座古堡，看上去很有历史的厚重感啊。”苏牧漫步在大厅中，主动暴露自己的兴趣，避免沉默的尴尬。
海伦立即接上话，娇俏地问：“伊铂斯先生喜欢建筑？”
“我喜欢智慧。”
苏牧开口，意有所指，然后说：“这些都是艺术家们的智慧结晶，虽然文化不通，却能感知到他们的匠心。”
“听说伊铂斯先生的家乡，在开云帝国的南方，那里的江南园林我也很喜欢呢！”海伦不无吹捧地说着，
她并不了解江南园林，只是昨晚在看资料时，无意间看到了一些照片。
“这样吗？”
苏牧顺势做出邀请，说：“那海伦小姐以后若是有空，不妨去开云帝国坐坐，那里正在如火如荼地谋发展。”
“发展好呀，造福民众。”海伦点头，没了下文。
泰因赶紧接上，表露善意，说：“劳伦斯家族遵女皇陛下教诲，时常想着如何造福民众，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去开云看看。”
脆弱的情感联系，不如深度的经济捆绑。
“好啊，欢迎欢迎”
苏牧露出笑容，说：“你不说，我还不好提呢。帝国东南有大量人口、土地，就是缺少启动资金与良好教育，这次来北境也有求援的意思。”
泰因进一步说：“我劳伦斯家族有不少企业，可以将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先一步迁移到开云。同时也赞助了不少顶尖学府，可以开放更多留学名额给开云学子。”
苏牧说：“那我就替帝国东南百姓，感谢劳伦斯家族的馈赠。”
两人说说笑笑，畅想着彼此合作的美好蓝图。
小劳伦斯一个手势，打发走跟在后面的人群，示意管家带着他们去庄园里玩耍，不要打扰到接下来的会谈。
不少女孩不满地在心中抱怨，虽然自家大小姐就陪在弑神少年身边，根本没什么机会，但万一呢？
万一那位大人就喜欢我这一款呢？
这一走倒是真的什么机会也没了。
男孩们也有些失望，他们还想听听弑神的故事呢。报纸上的那些文字，哪有本人亲口讲述来的过瘾。
女伯爵转身，示意华伦斯坦家的管家，将族中年轻子嗣也带去外面。
原本浩浩荡荡的人群，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泰因走在前面，带着众人走进一间落满午后阳光的宽敞会议室。
苏牧走向宽阔的阳台，劳伦斯堡的风景尽收眼底。
“庄园的空气真不错啊。”他说。
泰因说：“伊铂斯先生过奖了，劳伦斯堡可比不过圣光·卡塞尔学院，那里才是真的人间乐土、尘世伊甸。”
海伦坐在沙发上，有些泄气。她好几次想搭话，但却发现这位年轻的弑神少年，开口政治、闭口军事，根本插不上一句。
这些她都不感兴趣，也从未去了解过。以往和那些年轻贵子公子聊天时，从不聊这些，都是体育、艺术之类。
幸好有哥哥在，没让别人抢了劳伦斯家的风头。
“坐。”
泰因立即眼神示意，偷偷瞪了一眼妹妹。
海伦立即起身，从使者手里取来一支红酒，在苏牧面前亲手打开，倒入醒酒器中。
“伊铂斯先生，这是劳伦斯庄园自酿的葡萄酒哦！”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聊政治、军事、历史她不行，可要说是品酒，那是相当在行。
海伦轻声细语地介绍着这支红酒，从葡萄品种到种植区位，从年份气候到酿造工艺，说得十分详细，却没有半点卖弄的味道。
从语气来听，像是暗恋中的少女，正在向心上人炫耀珍藏的宝贝。
几位劳伦斯听得连连点头。
苏牧也很惊讶，感慨着原来这位大小姐，也不是好吃懒做、一无是处，只会取悦男人的花瓶。
之前是自己先入为主，带着些许偏见。
“你尝尝。”
海伦倒上一杯，递给苏牧，准备来一次亲密的肢体接触。肢体接触才是最后的勾引，咳咳，表露心意的方式。
光靠言语，任你舌灿莲花也是徒劳无功。
“谢谢。”
面对海伦的进攻，苏牧巧妙地避开，没有和她进行肢体接触，算是玩了一小手欲擒故纵，这些都是最近在夏沫的逼迫下从书里学来的。
“不客气。”
海伦起身离开，心中满是失望，这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啊。明明刚才借着看病，他拉着我的小手不肯放，这会怎么倒是避起嫌来？
倒也不好穷追不舍，会显得掉价，她整理好情绪，贤良淑德地给其余人倒上。
“如何？”
海伦回眸浅笑，明眸询问：“是不是闻着有淡淡的甘草芬芳与百花果香，品尝起来又有些许的冰淇淋清甜与巧克力的醇香？”
苏牧：“……”
他又闻了闻、品了品，是很好喝，但是海伦说的那些味道，他是一个都没品出来，但装逼嘛，顺着对方的话说就行。
晃了晃酒杯，随口一说：“有种蝴蝶携蜜飞过舌尖的遐思。”
“欸？！”
海伦翠绿的眼眸满是惊喜，同时带着几分特别的好奇。
苏牧看得心中一突。
坏了！
他认得这个眼神，了解这种情绪，夏沫和宁宁在看自己时，也是这样的表情。这位大小姐该不会……认真了吧？
刚准备再说两句，海伦就已经开口。
美人神采飞扬地说：“没想到伊铂斯先生说话，竟也如此的富有诗意！其实我也是如此想的，同哥哥说过，他还嘲笑我大抵是疯了。”
苏牧：“……”
他僵硬地看向泰因。
这位金发美男一言难尽地点点头，他的确听妹妹说过类似的话，也真觉得她品酒品魔怔了，哪有什么芳草、哪有什么蝴蝶，都是文艺少女怀思的幻想罢了。
但他能刺挠妹妹两句，却不好对弑神者说。
“浅了，是我品酒的道行……浅了。”泰因如是说。
“哼！”
海伦娇哼一声，露出志得意满小骄傲。
苏牧：“……”
剧本走向有点不对啊，我是来闹事的，不是来骗女人心的！得赶紧找个新话题，把这暧昧的气氛岔过去。
“咳咳。”
战术性清了清嗓子，说：“我也是随口一说，有感而发，没想到竟和海伦小姐的遐思相似，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见海伦红唇微启，苏牧连忙看向老劳伦斯，抢先说：“话说，来劳伦斯堡这么久，怎么没见到蒂娜师姐的父母呀？”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海伦欣喜的脸蛋，露出几分僵硬的不自然，小嘴紧闭，端着醒酒器走到一边。
泰因心中叹气。
该来的，还是要来，这个话题是不可能躲过去的。他看着沙发上一脸天真的弑神少年，忍住有些想说实话的冲动。
泰因不想与苏牧为敌，觉得自己与他应该是一对好友，甚至是战友！
见房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小劳伦斯开口：“蒂娜……从未和你说过家里事吗？”
平淡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质问。
就连老劳伦斯都皱起眉头，目光锁向自己的儿子。
苏牧依靠在沙发上，望着对面笑容渐敛，这一路走来通过对情绪的感知，与众人言语的分析，他逐渐找到劳伦斯家族的病症所在。
他从不否认，也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就是有天生圣人与天生恶人。但大部分人的善恶是非，更多还是取决于后天教育、成长环境。
父母失去敬畏之心，子女就会变得更加傲慢。
毫无疑问，蒂娜师姐的事，海伦是直接原因，这个小劳伦斯也脱不掉干系，还有整个劳伦斯的家族氛围。
一念至此，苏牧的声音也冷上三分，说：“师姐倒是从未说过她亲生父母的事情，小劳伦斯先生似乎有话要说，还望不吝赐教。”
君王一怒，尸横遍野。
温暖的春日午后，满屋阳光的会议室突然变得阴森森的，众人只觉得头顶仿佛悬停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贝尔莎伦美眸惊艳，心中窃喜：伊铂斯主席似乎越来越强了，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
小劳伦斯浑身一颤。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恶龙盯上，显然不是外面玩耍的那只幼龙，而是神话中啃食世界树根基的黑龙尼德霍格。
“赐教不敢当。”
小劳伦斯面沉如冰，说：“蒂娜的父亲目无亲族，私自与家族女仆苟且配生。他自甘堕落，纵使家族时常劝慰也扶不起这坨烂泥，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女友的怀里放荡。”
“至于那个女仆……她死了，生蒂娜时就已经难产而死。”
他平静地说着，情绪毫无波动，显然是早已准好的言辞。
死了？
女伯爵、莎伦、黛楠三人心中狐疑，她们多多少少知晓一些真相，听着小劳伦斯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言，心中多有多了一些想法。
黛楠再次无比庆幸：还好我不姓劳伦斯！
女伯爵心中失望，熄灭斡旋的心：当初还好只是借种，而不是直接嫁过来，不然华伦斯坦家族怕是早就被吃干抹净。
以前没得选，现在……女伯爵看向沙发上的弑神少年，现在到你表演的时刻，让我看看你的手段，是否具有进一步投资的价值。
她暂时还没有梭哈的想法。
贝尔莎伦柳眉一挑，靠上沙发，喝着杯中的美酒，心思已经从争斗中抽出。
“死了？”
“那还真是……可惜啊！难怪师姐从来都不提她的母亲，只说劳伦斯家族对她如何如何之好，我还以为是个不称职的恶毒母亲。”
金色暖阳穿透酒杯，映照酒体，在苏牧脸上留下一片血红。
海伦听得心中一突。
泰因面色沉凝。
“说起来，蒂娜师姐的身世，竟与我如此相似。”
苏牧继续说：“我的父亲整天浪迹在外，我的母亲早早离去。但我没师姐这么幸运，没有同族的眷顾，前后许了两户人家收养。”
“开始的结局都不怎么好，尤其是第二户人家，将我当成了人肉提款机，一面打压贬低我，一面又索要我的奖学金。”
他轻声询问一句：“可笑吗？”
小劳伦斯面色一滞，沉默不言，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位弑神少年是真的在说自己，还是暗示蒂娜身世。
劳伦斯的几位根本不清楚苏牧的身世，哪怕是泰因，聚焦的关注点也是弑神的伟业。
“这可不一样。”
无尽的沉默中，女伯爵檀口轻启，笑着说：“蒂娜的父亲是真的烂人一个，你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暴风龙王。”
啊？
弑神少年的父亲居然是……x-Space的前任首席科学家，苏渊博士？
劳伦斯们心中一惊。
原以为是个穷乡僻壤的少年，没想到竟然也是出身名门，还不是一般的名门，暴风龙王可是暴风序列的王下第一人。
就连老劳伦斯都有些惊讶，暗自思忖着：这些年的精力全都放在北境，倒是忽略了那个古老的东方大帝国。
“你父亲……可还好？”老人赶忙接过话茬，试图缓和紧张的氛围。
“不知道、不关心。”
“反正他又不关心我，我都已经不记得他的样貌了。”
苏牧虽然很关心，但现在却只能如此说。
老劳伦斯说：“他有自己的苦衷，身负大罪，给不了许多保护。但是他留下的恩泽，却可以给你提供保护。”
在场几人都听出了弦外音：这是在暗示，劳伦斯家族也在庇护蒂娜，没有劳伦斯家族区区红血根本入不了剑圣法眼。
苏牧露出微笑。
几句话交谈下来，他心中已经明了，这位公爵先生大抵知道师姐的处境，只是一直在装糊涂，不愿意细究，假装不知道。
原来你也干了啊！
这就好办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