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想出来的?”皇帝眯眼望向甄建,似乎有点惊讶。
“回陛下,是臣想出来的。”甄建颔首。
皇帝道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此计颇为复杂,行使起来,殊为不易啊。”
甄建坦然道:“皇上,救国之策,岂能简单?”
皇帝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然后问道:“此计的第一条便是派人去大梁都城散布谣言,诬陷察哈尔罕通敌叛国,意欲谋反,对不对?”
“正是!”甄建点头。
皇帝又问:“那如何才能让皇帝听到谣言呢,谣言只在市井散布,无法进入大梁皇宫。”
甄建道:“这很简单,去查一查察哈尔罕有没有什么政敌,然后假装无意间让这个消息传到察哈尔罕政敌的耳朵里,察哈尔罕的政敌必定会将此事奏报给大梁皇帝,因为这不是小事,一旦察哈尔罕当真谋反,对大梁来说,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还是扳倒察哈尔罕的一个好机会。”
皇帝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如果大梁皇帝不信这则谣言呢?”
甄建道:“据闻大梁皇帝刚刚登基不久,年轻得紧,对于察哈尔罕这样的老将,信任度并不高,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察哈尔罕执掌十万大军,若是与我们大楚联手,反攻回去,就算无法攻破大梁都城,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元气大伤,大梁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不会对这谣言无动于衷的,肯定会派特使去查他。”
皇帝闻言暗自沉『吟』,如果是自己,一个大将军手握如此重兵,远在边关,他估计也会心中不安,倘若再出现这样的风言风语,更加是不得了,即便是祖孙三代忠贞护国的秦渊,他也时刻提防着,给襄樊的兵力,从未超过六万。
甄建的解释还算让皇帝满意,他也觉得甄建这条计策确实不错,转眼望向满殿群臣,问道:“诸位,朕觉得甄建所献的离间计似乎可行,诸卿以为如何?”
枢密院副使葛光同闻言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此计有诸多不妥之处。”
皇帝摊手道:“有何不妥之处,葛卿请讲。”
葛光同道:“老臣昨晚和几位同僚查看了枢密院的情报卷宗,这察哈尔罕乃是图勒人中的激进派,蔑视和憎恶我们楚人,他在大梁常以猎杀楚人为乐,手段残忍,心『性』歹毒,谴使前去,只怕是送羊入虎口,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察哈尔罕显然是一个野蛮之人,并不在乎我们楚人这些礼仪,他若是杀了我们的使者,难道大梁的皇帝还会杀了他不成?”
大梁立国也有八十年了,这八十年,换了三四批的国君和官员,他们学习大楚的文化,努力脱离野蛮,小有成效,现在大梁国内,朝中大臣基本分为两个派系,一个是怀柔派,主张与楚人通商贸易,学习大楚的文化和技术,发展壮大自我,同时派遣密探潜入大楚,暗中策反大楚的一些官员和人才。
另一派是激进派,这一派就比较简单直接,主战,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灭了大楚,只要攻破大楚的襄樊,想要灭大楚,指日可待,这一派系的人,大多都瞧不起楚人。
葛光同一句话说出,众人纷纷心惊,均都把甄建的这个计策给划入不可行的行列里,为何,因为谴使向来都是派文官,文官靠的就是一支笔和一张嘴,而使者与外国交涉,玩的就是口才。
出使敌军军营去见察哈尔罕明显是一个高危任务,九死一生的,在场的都是文官,谁知道这差事会派到谁的头上,万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所以……坚决抵制这条计策。
群臣刚想反对,秦桓已经抢先一步,出列道:“陛下,老臣倒是认为,此计或许可以一试,毕竟眼下我们也无更好的办法了。”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秦桓居然赞同这条计策,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秦桓一向都是保守求和的,这次怎么会同意这条计策的,就连甄建也是诧异地望向秦桓,不敢相信秦桓居然赞同使用离间计。
皇帝闻言蹙眉道:“可是……方才葛卿所言倒也有理,那察哈尔罕如此野蛮,憎恨我们楚人,谴使去与他交涉,只怕有危险。”
甄建闻言赶忙道:“皇上,能否听微臣一言?”
“你说。”皇帝摊手望着他。
甄建道:“皇上,这察哈尔罕虽然野蛮,但他对钱也野蛮吗,只要我们许以重礼,他定会给我们一个说话的机会的,有了开口的机会,便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皇帝闻言蹙眉道:“重礼,你觉得要多少?”
甄建道:“十万两。”
皇帝道:“不算多。”
甄建又补充道:“十万两黄金。”
“这么多?”皇帝闻言失声惊呼,一两黄金约等于二十两白银,十万两黄金,那就是二百万两白银啊,这可是个大数目啊,即便他是皇帝,也十分震惊。
“荒唐!”户部尚书李越闻言立刻叫了起来,“以前求和,给敌国之臣送礼,最多也不过十万贯,如今送二十倍,当国库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甄建一本正经道:“所谓财帛动人心,既然那察哈尔罕不是一般人,那我们就得用不一般的厚礼让他认真听我们说话,十万两黄金确实很多,但若是襄阳被攻破,你就算有百万两黄金也没用了。”
户部尚书顿时无话可说了,皇帝闻言也是连连点头,确实,襄阳的存亡代表着大楚的存亡,难道大楚还不值十万两黄金吗。
其实甄建也很心疼,毕竟是十万两黄金,但他仔细想过,这些钱放在国库里,最终也是被这些贪官污吏贪墨进自己的口袋,不如用来为国家争取一线生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这样委曲求全地给一个蛮夷之国送礼求和很屈辱,但有什么办法,谁让他穿越到这么不争气的一个国家呢。
甄建又道:“送礼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使者要能说动察哈尔罕,让他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制造他谋反的假象,这样计划才能成功。”
皇帝闻言再次点了点头,道:“好,甄建,此番献计,你功不可没,待计策成功后,朕有重赏,你们三人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甄建和侯崇文还有盖桐纷纷告退。
出了皇宫后,三人边走边聊,侯崇文道:“也不知道会派谁为使者。”
盖桐道:“最好派秦桓去,让察哈尔罕一刀剁了那老东西。”
甄建道:“现在不是记恨这个的时候,若是使者被杀,计策就失败,大楚就危险了。”
“对对对。”盖桐闻言连声道,“使者可千万不能死,一定要成功。”
“希望朝廷能派个中用的使者。”甄建满面担忧地自语,“这可是离间计成功的关键。”
“莫要多想了。”侯崇文道,“能献出如此妙计,你也算是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皇上和朝中大臣便可了,你『操』心再多也没用,回去休息吧。”
此刻刚好走到岔路口,甄建点头,拱手道:“盖桐,侯叔,再会了。”
“再会!”二人还礼。
甄建转过路口,离开朝天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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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上,皇帝望向群臣,满面凝重地问道:“诸卿谁愿意出使梁军大营?”
群臣闻言纷纷低下了头,谁特么愿意去啊,这不是千里送人头嘛。
群臣的反应让皇帝很不开心,一个个平时上蹿下跳,到了这种时候,全都成了缩头乌龟。
秦桓微微一笑,忽然出列道:“皇上,老臣认为,御史中丞廖延可担此重任。”
“哦?廖延?”
“正是。”秦桓道,“廖延是言官,极具辩才,老臣一向佩服他,纵观满朝文武,唯有他能担此重任。”
秦桓的党羽们在后方偷笑,廖延确实口才不错,但为人耿直,『性』格固执暴躁,最喜欢与人抬杠,秦桓及其党羽们几乎都被他弹劾过,是出了名的愣头青,但廖延为官清廉,处事公正,几乎没什么污点,颇受皇帝赞赏,而且又有右相罩着,所以秦桓一直找不到机会弄他。
这下好了,机会来了,若是让廖延出使梁军大营,以他那杠精的脾气,聊不到三句估计就要与察哈尔罕抬杠了,下场可想而知,秦桓这是借刀杀人呢。
右相瞿淼自然看出了秦桓的『奸』计,赶忙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廖延并不适合出使敌营,廖延『性』情刚直易怒,想那察哈尔罕不会有好脸『色』,说不定还会言语侮辱我们大楚,若是廖延被其言语激怒,与之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秦桓闻言却道:“瞿相多虑了,廖延又不是垂髻稚童,如此危机时刻,难道他会不知道收敛脾气吗。”
瞿淼竟无言以对,按照他对瞿淼的认识,若是对方言语侮辱大楚,瞿淼估计真的很难忍住,就算不会发飙,恐怕也会用一种含蓄的方式怼回去,反正就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与对方闹翻,可这些是他的猜测,又不好拿出来说。
皇帝也很认可廖延的能力,毕竟廖延是朝中少有的实干型大臣,这也是皇帝赏识他的原因,皇帝细想之下,觉得廖确实辩才不错,一般庭辩,廖延从来都没怕过谁,思虑片刻,皇帝点头道:“好,廖延确实是上佳人选,诸卿以为如何?”
“皇上圣明!”下方众人一片称颂。
虽然这里面有人不是秦桓的党羽,但他们也认为,廖延的口才确实是朝中最好的,只有廖延能去,反正……只要不是让他们去就行。
“好!就定廖延为使者,出使梁军大营!”皇帝一锤定音。
这时,秦桓忽然又道:“皇上,廖延『性』格冲动,老臣怕有所闪失,不如再派两个副使,从旁辅助,以免廖延言语有失,误了大事。”
右相瞿淼闻言微讶,没想到秦桓这次是真的一心想要促成这个离间计,是自己误解他了。
“嗯!言之有理!”皇帝点头,道,“秦桓你还有何人选推荐吗?”
“有。”秦桓微微一笑,拱手道,“老臣推荐翰林院庶吉士许杰和太医院御医甄建二人为副使。”
“许杰和甄建?”皇帝闻言顿时愣住了,这两个人虽然也算是朝廷命官,但一个是太医,一个是未入流的庶吉士,这档次也太低了一点吧。
看到皇帝疑『惑』的表情,秦桓道:“皇上,老臣以为,许杰乃是新科探花郎,才学和口才俱佳,而且『性』格冲和,能弥补廖延冲动的『性』子。”
皇帝闻言捋须点头,许杰确实是个人才,他颇为赏识的。
秦桓又道:“甄建虽然才十六岁,但此计是他所出,自然也只有他最明白此计策的细枝末节,有他随行提醒廖延,此计更加容易成功。”
“嗯——”皇帝点头,觉得秦桓说的很有道理,但他又不能只听秦桓一言,便转头望向瞿淼,问道,“瞿淼,你以为如何?”
瞿淼并不知道秦桓和甄建还有许杰有过节,还以为秦桓只是单纯的为国考虑,况且,秦桓之前的话也有道理,这个计策是甄建想出来的,具体细节甄建最清楚,有他在旁,此计容易成功,至于许杰,瞿淼对许杰还没什么太多的了解,反正只是副使,让他去就去吧,于是他躬身道:“老臣以为秦相说得有理,老臣附议。”
“瞿相和秦相居然想法一致,当真难得啊。”皇帝哈哈笑道,“好,就派廖延为使者,许杰和甄建为副使,出使敌军大营!”
“皇上圣明!”群臣再次躬身山呼圣明,而秦桓的党羽们弯腰之时在暗中交换眼神,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说辞,秦桓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搞死这三个人,借察哈尔罕的手,除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