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终于被斩了,甄老太昏过去了,沈府尹还把甄大力给抓走了,因为甄大力冲撞衙役,扰『乱』法场秩序,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有道是官字两个口,黑白任你说,就甄大力刚才的那种表现,沈公望就算给甄大力扣一个劫法场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其实他就是打算这么干的,因为他听说了,甄大力的儿子是同福酒楼的掌柜,同福酒楼他可是知道的,自己也去吃过,那生意火的,他想趁机讹甄建一笔,毕竟这次是他占理,谁让甄大力闯刑场的,那是闹着玩的吗,朝廷法度和威严何在,先抓起来,家里人拿钱来赎人吧。
侯崇文听说了此事自然坐不住了,甄建怎么说也是他的合作伙伴,而且二人虽然年纪相差较大,但却是相交莫逆,现在甄建不在家,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甄建的父亲在牢里受罪,立刻准备了两千贯,去拜见沈公望,沈公望没想到侯崇文会来替甄大力说情,也没敢收他的钱,把甄大力给放了,倒不是他给侯崇文面子,而是他怕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到庆国公府的手里,毕竟他背后的势力跟庆国公府的关系不算太融洽,大家至少要保持表面上的和平。
甄大力出来后自然要对侯崇文感谢一番,然后便帮着父母给甄老四安排后事,弄了一副棺木收敛甄老四的尸体,送回杨树村准备下葬。
甄老太失去了儿子,以泪洗面,到了村口却发现一个年近四十的『妇』女在桥上嚎啕大哭,一见他们过来,立刻跟疯子似的冲过来,跟他们纠缠,要他们还他儿子的命来,因为她就是李二狗的母亲刘氏,李二狗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李家的独苗,就这么死了,李家的香火断了。
甄老太原本还很伤心呢,一看到刘氏寻死觅活的模样,甄老太顿时都没脸再哭了,毕竟她的儿子不是冤死的,杀人犯一个,而且现在遇到了苦主,她还有脸哭?
刘氏真的是寻死觅活,直接从桥上跳了下,甄大力给吓坏了,赶紧跳下去把她捞上来,刘氏继续折腾,甄大力让父母先回家,他留在这里跟刘氏软磨硬泡,村民们都在一旁看热闹,看热闹之余,大家都在议论:“以后养孩子啊,可千万不能惯着,瞧甄家老太太把他的小儿子给惯的无法无天,现在好了,杀人了,被砍脑袋了吧,死了还给家里人招罪,瞧这刘氏闹腾的,若是以后隔三差五便来一次,甄家老两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我当初就说过,甄老头和甄老太偏心,会遭报应的,你看看,报应来了吧,他们这是活该,甄老四从小不学好,甄老太也不管教,长大了变成了杀人犯,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就是,这些都是甄老头和甄老太自找的,他们活该,报应……”
假如甄老四是意外身亡的话,估计村民们会来安慰安慰甄家老两口,但甄老四是被官府砍了的,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村民们自然瞧不起甄老四,认为这都是甄老头和甄老太偏心导致的,所以这会儿大家都来马后炮一番,过过嘴瘾,其实他们所的基本也是事实。
刘氏一连来闹了三天,甄老四的棺材就这么搁在家里,三天都没法下葬,每次刚准备去下葬,刘氏便来闹腾,显然就算甄老四死了,她也不想轻易这么放过,而且照这个趋势,刘氏还准备天天来闹,甄大力无奈,就回绍兴把自己攒的两百多贯钱全都取出来,送到刘氏的家里,然后给刘氏赔礼道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不要再闹腾了,再闹下去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不是。
甄大力是个好脾气,劝了整整一天,加上两百多贯钱的威力,刘氏终于消停了,甄大力这才回杨树村给甄老四办葬礼。
刘氏不来闹了,甄老太有有空为自己儿子的事情伤心了,如果甄老四直接被斩,估计她还不会这么伤心,关键是老三说一定能救下老四,给了她希望,现在希望破灭,心里的落差太大,所以她才会特别伤心,甄老四被斩的那一幕,时时在她脑海中浮现,一想起来,她就哭,就连夜里睡得好好的,她也会忽然惊醒,然后伤心垂泪,搞得甄老头也是陪着她整宿整宿地失眠。
甄老太一直吵嚷着要去找老三,要问问他,为什么朝廷的大官没有来救老四。
不过甄老太不许她去,毕竟现在甄老三正在温书准备来年的会试,这可是他们老甄家近百年来崛起的唯一机会,千万不能去打扰他。
甄老太的情绪不太稳定,甄大力又在杨树村待了几天,帮甄老四过完头七后,才回绍兴。
巧的很,甄建也刚从京城赶回来,二人在家门口碰见了,甄大力忽然瞪眼喝问道:“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甄建淡然道:“自然是有事了,爹有什么事吗?”
甄大力心情不大好,道:“回家再说。”
进了家门,甄大力长叹一声,缓缓道:“你四叔被官府给斩了!”
“哦。”甄建点了点头,把马交给了门房老李。
甄大力见他如此淡漠的反应,顿时有点恼怒,责问道:“你四叔被斩了,你就一点反应没有吗?”
甄建其实也有点恼火,抬头望向甄大力,问道:“四叔被官府给斩了,这是什么光荣事吗?爹你认为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你……”甄大力被他怼得一愣,想要回击,奈何他嘴笨,只能道,“他到底是你四叔,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呢!”
“爹你也知道他是我四叔啊!”甄建问道,“爹你说说,我这个四叔,为我做过什么!哪怕只是鸡『毛』蒜皮大的事,只要是对我好的,你说,说出来算你赢!”
甄大力闻言再次愣住,使劲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出来甄老四为甄建做过什么,倒是祸害甄建的事不少,甄建得天花的时候,就是四叔和王氏提出要分家的,然后是砸店的事,身为一个叔叔,居然这样针对自己的侄子,也是没谁了。
甄大力闻言无奈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他毕竟是爹的亲兄弟,是你的四叔……”
“是我四叔很了不起吗?”甄建挑眉淡然道,“他是爹的亲兄弟,跟你有感情,跟我可没有,我只知道,他为了不被村里人嘲笑,砸了我的店,为了报复我,劫走侯青兰,让我带钱去恕人,我去给了钱,不小心认出了他的声音,他居然想杀我灭口,他胆很肥,他真的敢杀人!那天要不是侯掌柜及时赶到,我和爹你早就阴阳相隔了!”
“什么!”甄大力闻言震惊地望着甄建,目瞪口呆,他一直不怎么相信甄老四会杀人,毕竟在他印象中,甄老四只是好吃懒做,有点顽劣,脾气不大好,都是些小缺点,但是杀人这种事,是需要非常大的胆子和凶狠劲的,今天听了甄建这番话,他被惊到了,没想到甄老四还差点杀了甄建。
“什么时候的事?”甄大力难以置信地望着甄建。
甄建道:“给曾嶙办酒宴的那天,那天我忽然出去,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其实就是带钱去救侯青兰,那次我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
“竟有这种事。”甄大力忽然感到阵阵后怕,一把抓住甄建的胳膊,激动道,“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甄建一脸无奈地望着甄大力,缓缓道,“爹你的『性』格我很了解,就算我告诉你这一切,让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你照样还是会救他!”
“他可是爹的亲兄弟啊,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建你没有兄弟,你不懂的……”甄大力感觉得到甄建心中的怨气,他也不怪甄建了,反倒是他觉得对不住甄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缓缓道,“小建啊,这次为了救你四叔,爹私下拿了酒楼的七千贯钱,还跟侯掌柜借了三千贯。”
“我知道。”甄建长叹一声,一提到这一万贯,他就郁闷,倘若真的把一万贯扔水里,他或许还不这么心疼,但这一万贯被老三拿去买前途,这让他有一种助纣为虐的感觉,他看人还蛮准的,他就觉得这甄老三不是什么好鸟,不能当官,当官也不是什么好官。
甄大力惊讶地望着甄建,问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这才刚回来,还没进家门呢,谁告诉你的?”
甄建道:“我在京城都看到你们了,你们给三叔送去了一万贯,可把三叔给嘚瑟的……”
甄大力本想着责问他,既然看到他们了,为什么不出来相见,但又想到甄老四对甄建做过的那种事,只是叹息道:“可惜啊,花了那么多钱,还是没能救下老四……”
甄建闻言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同时也抬手止住甄大力,蹙眉道:“等一下,爹你的意思是这一万贯是送去给四叔救命用的?”
“当然啦!”甄大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我们当时就想试着给京城大官送礼,看看能不能救下老四,老三说他正好认识什么……一个刑部官员的儿子,反正就是有门路,没想到钱送出去了,一点用都没有,老四还是被斩了。”
甄建闻言顿时双眼一亮,难怪自己的老爹会忽然给这么多钱给甄老三,其实他一开始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猜测这钱应该是自己老爹拿来救甄老四用的,但他不敢确定,关键是他没想到老三这么自私加冷血,为了自己的前途,宁愿舍弃自己亲弟弟的『性』命,没想到……这是真的。
甄建缓缓皱起了没,用凝重的眼神看着甄大力,甄大力见状一愣,疑『惑』问:“你怎么了?”
甄建声音低沉地说道:“爹,这钱并不是没有作用的,只不过还没到显现作用的时候。”
甄大力不解地问:“什么叫没到显现作用的时候,人都被斩了,这钱还能显什么作用。”
甄建忽然诡秘一笑,道:“比如……让老三稳中贡士榜。”
“跟老三中榜有什么关系……”甄大力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用惊讶的眼神望着甄建。
甄建也回望着他,缓缓道:“没错,这钱他根本就没用来救四叔,而是用来为自己买前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