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十年。”乞丐依旧满面尴尬笑容,道,“从七岁开始学字,一直到十七岁,女儿出生,为了读书,把整个家底也给掏空了。”
“就算把家给掏空了,也不至于沦落到做乞丐吧。”甄建道,“你可以替人写写书信,或者抄书,这样足够补贴家用了。”
甄建听李咸鱼说过,这个时代的书特别贵,李咸鱼只要没钱用的时候,就把他爹留下的那些书拿去卖,有的书一本能卖两三贯钱呢。
有此甄建可以推测出,这个世界可能还没有活字印刷术,所以书籍才如此之贵,当然,纸价高也是原因之一,而市场上卖的书,大部分都是手抄书,就是人工抄写出来的,抄书可是个功夫活,而且要求极高,首先得识字,然后还得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抄书的收入还是不低的,一个秀才如果每天花三四个时辰抄书的话,一年能挣到十五贯到二十五贯,主要取决于抄书人的写字速度和书法功底,很多穷秀才就是靠抄书维持生计的。
“我就是这么做的。”乞丐叹息一声,缓缓道,“我是襄阳人,住在乡下,去年梁人突袭襄阳,顺便袭扰了我们的村子,全村人逃出来的不足十个,我的娘子也丧命于梁人的狼牙棒下,我的这条腿,也是在逃跑的时候摔断的,我带着女儿躲进山里,逃过一劫,之后心想这边境之地实在太过危险,虽是万分不舍得离开故土,但为了女儿的安全,还是来了江南,因为走得匆忙,而且家中钱粮全都被梁人掠夺一净,只能一路乞讨来此。”说起这些伤心事,乞丐的眼圈都有点发红。
“原来如此。”甄建蹙眉点头,很同情这个乞丐的遭遇,他对目前这个世界的格局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除大楚之外,周围还有什么国家,他觉得自己有空一定要了解一下,起码对这个世界有个大致的认识。
甄建现在正缺人手,这个乞丐虽然腿脚不利索,但他识字,甄建觉得可以让他管账,于是便起了招揽之意,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乞丐拱手行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礼,道:“在下曾嶙。”
甄建也学着他的模样拱手回礼道:“甄建。”
“真贱?”曾嶙闻言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在下的贱名,确实不足恩公挂齿。”
甄建一时间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是说,我的名字叫做甄建。”
“哦——”这下轮到曾嶙尴尬了。
甄建又问道:“你女儿在哪?”
曾嶙愣了愣,道:“在城外的土地庙里,恩公问我女儿作甚?”
甄建笑了笑,道:“你带上你的女儿,来我店里,给我做活,以后我管你们父女吃住,每月还有薪酬可领,如何?”
“真的吗?”曾嶙闻言一阵激动,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垂头丧气道,“在下的腿都瘸了,还如何能给恩公打工。”
“你识字啊。”甄建笑道,“你可以给我管账,店里若是有哪些地方需要写字什么的,你也派得上用场,腿瘸了而已,又不是手断了。”
“恩公你……实在是大好人啊!”曾嶙激动地望着甄建。
甄建笑道:“过奖了,物尽其用嘛,目前我店内的伙计每个月薪酬是五百文,你跟他们一样,也是每个月五百,可满意?”
“不不不……”曾嶙连连摆手道,“恩公肯收留我们父女,这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在下怎么还敢奢望薪酬,不能要,不能要。”
“这个以后再说,先去把你女儿接上吧,然后去我店里。”
“好,恩公且随我来。”曾嶙说罢一瘸一拐地朝东边走去。
一路上,甄建先来无聊,问他关于这个世界的格局,曾嶙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见识还是比较广的,八十多年前,整个中原大地都归楚国所有,但后来匈奴和图勒这两个蛮夷之族联合入侵大楚,五万人竟然打败了大楚了二十万大军,还夺下了大楚的都城长安,楚国南迁,目前定都杭州,然而楚国并没有因为灭国之耻而奋发图强,而是选择苟安江南,国力羸弱。
匈奴和图勒瓜分了大楚北方的疆土,建立了国家,匈奴建立的国家依旧叫匈奴,而图勒建立的国家,定国号为梁。
匈奴和图勒都是草原民族,建国之后便开始学习大楚的文化和文明,但这依旧难改他们蛮夷的凶『性』,就好像一头狼,就算是批上了羊皮,他也不可能吃草,匈奴和图勒一直惦念着大楚南方的江山,妄图把大楚尽数吞没,所以大楚边境屡屡被图勒人和匈奴人袭扰,那里的百姓,当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曾嶙的悲惨遭遇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甄建一路听他讲完,不禁慨叹,这倒是跟历史上的一些羸弱朝代有点相似,一想到自己所在的国家受蛮夷胡虏欺凌,他心里便很不痛快,但他也很是无奈,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他现在还真的无法为国家做什么。
很快,到了城外的土地庙,这个土地庙虽然未荒废,但也快了,因为城里新建了个大土地庙,大家都喜欢在城里拜土地爷了。
曾嶙带着甄建走进土地庙,只见这里面一览无遗,根本没人,甄建顿时讶问:“没人呀?”
曾嶙叫了声:“盈峥,爹回来了。”
只见供桌垂下的布幔掀起,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爬了出来,满脸都是黑灰,几乎看不清模样,甚至分不出男女。
“爹!”小乞丐欢喜地叫了声,扑了过来,抱住曾嶙,显然曾嶙不在的时候,她很害怕。
“恩公,这就是我的女儿,曾盈峥。”
甄建看向小乞丐,『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曾嶙对着女儿说道:“盈峥,这是爹的恩公,今天恩公他给了爹三个大肉包。”他说着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肉包,递给曾盈峥。
曾盈峥接过肉包便准备吃,刚送到嘴边又停下,抬头望向曾嶙,问道:“爹你吃过了么?”
“爹吃过啦,爹不是说了吗,恩公给了爹三个大肉包呢,爹吃了两个呢。”
曾盈峥赶忙向甄建行礼,道:“多谢恩公。”
“三个肉包而已,莫要恩公恩公的叫了。”甄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曾嶙则一本正经道:“恩公此言差矣,一饭之恩虽小,但若是没有恩公的施舍,只怕我便要饿死了,一饭之恩,也是活命之恩,而且,恩公肯收留我们父女,这也是莫大的恩情。”
曾盈峥闻言望向甄建,觉得甄建看起来挺和善的,而且比自己大步了几岁,便问道:“恩公哥哥,你愿意收留我和我爹吗?”
甄建还未说话,曾嶙已经笑眯眯地回答:“是的盈峥,恩公答应收留我们了,以后爹就在恩公手底下做事了,有地方住,还有东西吃。”
甄建补充道:“每个月还有薪酬可以领。”
曾盈峥闻言开心坏了,赶忙再次行礼道谢:“多谢恩公哥哥。”
“不要恩公恩公地叫我,怪别扭的。”甄建道,“以后就叫我甄老板或者甄掌柜吧。”
“好的,甄掌柜。”
“现在就跟我回去吧,盈峥的包子边走边吃,不着急。”
曾家父女点了点头,跟着甄建走出了土地庙,往平昌城走去。
甄建带着他们来到城门处时,已近傍晚,正好一辆豪华马车驶入城中,差点还撞到曾盈峥,幸亏曾嶙手快,一把将女儿拉至一旁,虽然他心中恼火,但看到此马车如此高档,但有火也不敢发。
甄建却不是吃的了亏的主,对于这种驾车横冲直撞的行为,从前世的时候就十分反感,于是朝着马车大喝:“怎么驾车的!差点撞了人!”
车夫不理他们,倒是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小胡子中年人掀开马车窗,问道:“怎么了?”
甄建快步跟上马车,道:“你们的车差点撞了我的人!”
“对不住。”中年人歉然答了一句,便放下了窗帘。
甄建这才舒服了一点,没想到对方会道歉,能坐这种马车的人,不是超级富商就是权贵,他忽然有点害怕,幸亏对方是个明理之人,要是个不讲道理的,说不定自己会惹上大麻烦,他暗暗决定,自己的脾气应该改改了,自己穿越之前是个在校学生,还未踏足过社会,现在就相当于踏足社会了,必须变得圆滑一点,否则将来可能要吃大亏。
这时,车窗的布帘又掀起,『露』出了一个漂亮女孩的脸,很精致的一张脸,看上去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绝对是美人胚子,与那个跟自己买花的小女孩有得一拼,女孩看了甄建一眼,然后……略略略……她居然吐舌朝甄建做鬼脸。
只听马车里的男子责备道:“青兰!莫要胡闹!”
女孩赶忙把脑袋缩回了马车里,车窗的布帘落下了。
甄建有点懵,这小女娃娃……有点皮。
带着曾嶙父女回到自己的店里,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甄建让李咸鱼和范贤给曾嶙父女准备洗澡水和新衣服,让他们两个先洗澡,毕竟他们两个是乞丐,身上脏得很,肯定有虱子,甄建是做饮食生意的,店里的没一个人都必须注重卫生。
…………………………………………………………………………………………………
陈府满口,只见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人和一个全身素『色』衣裙的『妇』人站在门口,笑眯眯望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停下,一个小胡子中年人下车,然后抱着他的女儿下车,搀着女儿来到那对夫『妇』面前,微笑道:“陈大人,陈夫人,让你们久等了,当真不好意思。”
“妹夫你这样称呼就见外了。”『妇』人微微一笑,上前轻抚了一下女孩儿的青丝头发,道,“才两年不见,青兰便长这么大了。”
这个被称为陈大人的中年男人,就是平昌城的父母官,平昌县令陈长青,他以前还做过绍兴知府呢,那时候年轻有为啊,意气风发啊,不知为何,被贬到了平昌做县令了。
陈长青微笑道:“都是自家人,就莫要客气了,来,都进来吧。”
“姨父,云芝姐姐在家吗?”小女孩忽然问。
陈夫人闻言笑呵呵道:“在的,你云芝姐姐知道你要来呀,天天都在念你呢。”
走进了院子,陈长青随口问道:“崇文兄,怎地忽然有空来平昌了?”
侯姓中年人苦涩一笑,道:“被家里流放到了绍兴,我瞧这绍兴离平昌也不远,便想着咱们也有多年未见了,便来与你叙叙旧。”
“哦?”陈长青挑眉问道,“你们家的规矩,你倒是跟我说过,犯了过错,便要受罚,流放属于非常严厉的责罚了,但你因为何事而被家里流放?”
“唉,此事说来话长……”
陈长青笑道:“那就长话短说。”
“若是长话短说,那只有一句话,做生意的时候,亏钱了。”
“亏了多少?”
“三百万两。”
“嘶……”陈长青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知道他们侯家牛『逼』,但他还是被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