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平抬起头来,满是诧异之色,“我曾下毒害过你,害过鲁师叔林师叔,师姐当时不是顾念着姐弟之情而放过我?”
“当然不是,我当时感觉恐惧心寒,想离你远远的。之所以没有放弃,不过是想将你平平安安地抚养长大,用来牵制周师伯。”方芷莨将真相和盘托出,自嘲地笑起来,“怎么样,当年的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单纯。我是迫不得已才选择了宽容,目的是将你当做一枚棋子来利用。”
周念平一时难以接受,脸色阴寒,又悲又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当时感觉你真的好可怕,那么小的孩子,如此的阴狠歹毒,我已经不相信你内心还有良知。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很是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虚伪的慈悲面容去欺骗一个孩子。如果你想恨我,就尽情地去恨,不过我希望你允许我把心里的话都说完。”
“你这个虚伪的女人。”周念平怒不可遏,用银扇指着方芷莨的咽喉,“枉我二十余年来一直敬你爱你。”
方芷莨神色肃然,道:“我知道你很气愤,我也为自己当初心存不轨而气愤。我方芷莨一生做过几件后悔的事,存心利用你就是其中之一。我被恐惧蒙住了双眼,没有及时认清你的内心的善良,我一直在尽力弥补,你能原谅我吗?”
周念平许久无言,气势渐渐弱了下去。
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根本没有资格怨恨方芷莨。
是他一意孤行害死了亲妹,将母亲推上了万劫不复的绝路。是他不知悔改,暗中耍弄心机,意欲毒害方芷莨和几位师叔,连累年幼的林渊中毒昏迷。
当年他是个孩子,行为却和魔鬼相差无几。是他歹毒的心性逼得方芷莨恐惧不安,将他视作一枚棋子来利用。
他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会导致别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阴狠歹毒的行为,如何能换取别人的真心。
周念平黯然低头,苦笑了几声,“我活该,我咎由自取,我这种人,走向毁灭才公平。”
话音一落,周念平再无一丝犹豫,悄悄转过身去,摸出一颗毒药,正要往嘴里塞时,方芷莨看到了地上影子的动作,知道他要偷偷服毒自尽,夺过毒药扔到一边。
“你干什么,我是混蛋畜生,被千刀万剐也是活该。”周念平服毒不成,看中了灵云寺所在的高峰,拔腿就跑。
方芷莨拦住他的去路,道:“你第一次将长风抱在怀里的神情,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样的爱怜无限,我猛然之间意识到,你是个有真情的人。我突然很害怕你有一天会醒悟过来,不堪重负,走了极端。如今我跟你说出心里话,是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犯下的错,不是要你亲手将自己毁灭,我的一番苦心,你究竟明不明白?”
“做了错事,就得付出代价。”周念平渐感不支,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我的手上沾着至亲的血,我犯下了难以饶恕的大错。”
方芷莨道:“难以饶恕,就非要以死赎罪?”
“我没脸见人,我没脸活着。”周念平抱头痛哭,“我根本就不配做人,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死好了。”
方芷莨无奈地摇摇头,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不该说的话都说出了口,无异于在周念平的伤口上撒盐,刺激的他理智尽失。
周念平哭声不绝,好生悲戚,“我早就该死,为什么苟延残喘到现在。师姐,我真的撑不住了,被良心煎熬着,我生不如死,你行行好,别再拦着我。”
方芷莨道:“那你说说看,我哥哥方昭,是不是也不配做人啊?”
周念平止住哭声,道:“怎么能拿我和师哥相提并论,师哥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他不是有心犯错的。”
“我哥离世的时候,有一种解脱的释然,他也许想起了所有的前尘往事,觉得自己咎由自取,也许并未想起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只是内心的直觉告诉他,死亡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方芷莨强忍悲戚,尽力以平静的语气道:“我们都不觉得他是咎由自取,我们都为他伤心难过。我对他的死无能为力,但只要我没有魂飞魄散,绝对不允许你走上我哥的老路。”
“师姐,为我伤心难过?”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眼睁睁地看着亲哥哥没了,你知道我多难受吗?我恨不得替他去死,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他,想着我们兄妹从前的时光,饱受煎熬,他知道这些吗?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死了,解脱了,释然了,但是我呢,一辈子承受着想救他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方芷莨情绪越来越激动,“更让我无法承受的是,他是因为我走向了毁灭,我恨自己当初没有及时找到诛魔剑了结自己,我连累了父母长兄,连累了外婆跟着一起受苦,周念平,你看清楚了,我无心害人,结果害的亲人都为我而死,你以为只有你自己背负着良心的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