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书房门口,牛二站住脚步,转身对李麦和魏镇华说,“你们在这等等。”
“是!”
李麦和魏镇华下意识地立正挺胸抬头。
牛二笑了笑,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然后带上门。
魏镇华小心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麦子,你发现没,牛叔叔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杀气。但是感觉久了又不像是杀气,总之让我感觉在他面前,不是军人的都得拿出一个军人样儿来。”
李麦低声说,“那就是杀气。时间长了,杀气沉淀下来就形成了独特的气质。他们那一代的人,尤其是我父亲身边的几个心腹,哪个不是杀人如麻。一会儿你问问牛伯伯,看他记得不记得有多少敌人死在他手里。”
“我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魏镇华摇了摇头说。
“那就对了。”李麦低声说,“当杀人变成家常便饭,他就会给人一种……你刚才形容的那种感觉。咱们这些人跟他们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当然没法比,我杀过几个人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你呢?”魏镇华问。
李麦认真想了想,说,“我的……其实我的也记不清楚了,得回部队查秘密档案才知道。”
“……”
书房里面,牛二走过去报告,“排长,他们到了。李麦和魏镇华。”
“老魏家的孩子。”李路说了句,走过去在书桌后面坐下。
“对,老魏家的长孙。这些年一直跟着李麦,他们关系很好。”牛二说。
李路点了点头,说,“让他们进来。”
“是。”
牛二转身走出去,打开门,站在门口处,对李麦和魏镇华说,“进来吧。”
李麦深深呼吸了一口,魏镇华下意识地整理着着装,妥妥地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即将面见李路给他的感觉,如同面见他们家老爷子那般忐忑。
这个书房是山庄的核心部位,原来作为牛二的书房,牛二让位给牛忠实之后,被牛忠实用作于自己的一处僻静办公地点。阳光农业集团很多重要决策是在这里做出来的。
后来牛二告诉牛忠实,让他把这里整理出来另有他用,于是不久之后李路就回来了,变成了李路在南港的一处处理事务的地方。
书房面积很大,布置得古香古色,很浓的南方味道。所有的家具办公用品,都是沉稳的风格。
李麦之前有在这里和牛忠实会过面,谈的就是对付凌家的事情。
这一次再次来到这个书房,感觉却是大为不同——李麦自己都无法说得清楚当时的心情是如何一种情况。
李麦抬眼就看见书房的阳台处站着一个中年人,他双手随意地背在后面,背对着他们,面朝外面广阔的田野。李麦的记忆中,父亲的具体形象停留在孩童时期,更多的是来自父亲的仅有的几张照片,以及有关于父亲的秘密记录。由这些有限的信息和资料体现出一个父亲的所有形象。
他甚至在担心,真实的父亲是否和印象中的父亲有所区别?
牛二走到李路身后,低声报告,“排长,孩子到了。”
李路好一阵子没什么反应,从他隐隐抽动的嘴角,牛二看得出,此时此刻排长的心情非常的激动。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排长这么激动。
良久,李路慢慢转过身。
李麦军姿站得标标准准的,挺胸抬头,目光落在李路的脸上——是父亲,和自己孩童的记忆长大后的想象,完全符合。没有意外,也没有失落,父亲就站在自己面前,时隔近二十年,终于见到了父亲。
李路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长得跟自己一点儿都不像,他从李麦的脸上,看到的更多的是麦光华的影子,那个当年牺牲在安南的爆破手,短刀突击队第一批队员唯一的烈士。
但仅仅是容貌上的不相像,李路在李麦身上,包括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更多的是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如果说生父麦光华给了他躯体,那么李路就是给了他灵魂。
到底谁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问题不存在于李麦的脑壳里。麦光华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陌生得远古得名词,李麦知道自己并非李路亲生,但也明白自己对于李路以及翟小静来说,超越了亲生。
慢慢的,李麦双膝跪了下去,哽咽地喊了一个字:“爹。”
李路眼里充满了晶莹,戎马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儿,他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孩子刚上小学,刚刚懂事,他便被迫离开,一走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李麦就是一个没有了父亲的孩子。他亏欠李麦的,太多太多。
深深叹了口气,李路看着李麦,缓慢地点着头。
此时,魏镇华猛地敬礼,沉声说道:“路叔叔,魏镇华向你报到!”
李路收回思绪,目光落在魏镇华身上,认真地打量着他,含着微笑,缓缓点头说道,“好小子,你就是魏老总的长孙。”
“是的,路叔叔!”
魏镇华答道,“路叔叔,您是我的偶像。若不是因为您,我不会参军,更不会参加特种部队跟恐怖分子死磕!”
李路哈哈一笑,“不是因为我,你家老爷子也会把你送到战场上去。你们这些孩子,生在特殊的家庭,就得做一些特殊的事情。”
魏镇华又大声说道:“路叔叔,今天之前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见到你,现在,我死而无憾了。”
李路和牛二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李路指了指魏镇华,对牛二说,“我估计他着拍马屁的本事是跟他爹学的,他爷爷可不会这个技能。”
魏镇华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
也就李路敢当着人家孩子的面去说人家那个正部级的老爹是马屁精,若是别人,魏镇华妥妥的撕烂他的嘴巴。魏镇华哪能不知道,他爷爷还是总部老大的时候,李路已经是那种可以随便进出总长办公室随便拿总长办公桌上特供中华当着总长面抽烟的人。
论大牌,谁都不敢自以为是的把自己排在李路的前面。
别人都说李麦是大纨绔,可是跟他老爹李路比起来,就是孩子过家家玩泥巴一样可笑。
李路年轻的时候,是敢和军长拍桌子顶牛的人,那会儿他还是小排长。
此时,牛二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李麦,于是对魏镇华说,“小魏啊,我带你参观一下山庄。”
魏镇华心领神会,啪地再次向李路敬礼,“路叔叔,我先去参观山庄!”
“好,替我给你爷爷带好。”
“是!谢谢路叔叔!”
牛二带着魏镇华离开。
李路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在李麦身上,缓缓叹了口气,他说道,“起来吧。”
李麦站起来,军姿笔挺地站着。
走到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坐下,李路说道,“过来坐着说话。”
李麦依言走过去,坐下,腰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
喝点茶,李路点了一根烟抽起来,抽了好几口,才缓缓地沉声说道,“你妈妈下午三点到南港,你跟我一块去接机。”
“是!”李麦果断地答道。
常人很难以想象,一对别离了二十年的父子,再次见面会是在短暂的激动之后,迅速地回归平静。没有感人的对白,也没有让人涕零的追忆。其实,军人从来就如此。
或许前一刻彼此还沉浸在动情的倾诉之中,但后一刻,便会变成面无表情手持钢枪随时准备踏上战场的战争机器。
面对军神的父亲,李麦的感受尤其深刻。
“你还在生你妈妈的气。”李路像在问,又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李麦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这般反应已经表明了态度——他的确还在生气。
如果不是翟小静当年的反对,此时此刻他已经和翟晓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乎生育了好几个浩浩。翟晓雨的死,李麦心里将其中的部分缘由归结在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的母亲翟小静身上。
他同样费解,最不看重门户的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强烈地反对他和翟晓雨的婚事,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翟晓雨比他大十岁吗?
五年以来,李麦同样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还有一个他一直过不去的坎——翟晓雨的死,到底跟家里有没有关系?
此时,他隐约感觉到,藏在心里的这些问题这些症结,很快就会被解开。
李路缓缓地说,“我在境外这些年,一直和你妈妈保持着联系。儿子,爹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
李麦低了低头,沉声说道,“爹,我不愿意那么猜测,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很蹊跷。”
微微摆了摆手,李路说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顿了顿,李路慢慢说道,“女娃我见过,人不错,很好,可以当我李路的儿媳妇。我也听说了,你找了一棒子明星过来要给她庆生,要求婚。”
李麦抬起头看着李路,心跳加速。
看着儿子,李路有些说不出口,他应该加倍补回一个父亲的责任,但站在大局上考虑,他却不得不暂时把这些情感抛到一边。
“但,目前的情况,不适合搞这么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