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交由太史令胡毋敬带回,秦始皇已打算将其赐给卓草。以陨星锤炼成利剑,就算无法成为当世名剑,想来也不会太差。公输刯技艺举世无双,搭配坠星陨石必是如虎添翼。
以坠星铸造兵器,这在殷商时期就有。论质量的话,甚至比大匠所铸更好,比如极其出名的铁刃铜钺。那时候没有办法炼铁炼钢,陨石经过大气层燃烧后,其实已是可以使用的铁。在铜器为主导的时代,陨铁可是相当的珍贵。
即便是现在,同样也非常稀缺。特别是这块足有丈许高的陨石,更是分外罕见。章邯主动上前讨要,都被秦始皇给直接拒绝了。你小子是在想屁吃,就算不给卓草,这块陨石作为福星也不可能拿去冶铁。
秦始皇本来都想好了,把这坠星就放在咸阳正宫前。他要让天下人看着这颗福星,让他们知晓秦国起兵北伐乃是顺天而行。只不过他答应了卓草,想到他也没合手的兵器便送他了。
车架缓缓朝着咸阳方向而去,秦始皇闭目养神。蒙毅则是在旁边捧着竹简汇报消息,主要是此次来的人都有谁。包括先前有人偷袭,然后被玄鸟卫诛杀的事。这些都得一一汇报,最起码得让秦始皇知晓有这事。
“蒙卿,相干人等迁至各地。”
“上可放心。”
“嗯。”
秦始皇微微颔首,显得是颇为疲惫。若放在先前,其实这个点还好。作为出了名的修仙爱好者,熬夜爆肝那都是基操。自从断了丹药,他的精神有段时间都很萎靡,提不上力气。兴许是在卓府呆的久了,他是习惯性的早睡早起。
刚开始他还想着难得偷懒,稍微晚起些。卓草这小兔崽子变着法的整他,大冷天的一陶罐的冷水往他嘴里灌,差点没把他给呛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些,次日卓草就改用沾了凉水的布帛塞他脖颈处,冻的他嗷嗷直叫,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起床后连木屐都没穿好,抄起棍子就去追杀卓草,跑出去三里地那都是基操。还别说,到后续他的精神头好了许多。每日都是早睡早起,不用卓草来喊他就自己起来了。现在熬夜出来,秦始皇便觉得有些疲惫。
“操练骑兵之事,不得懈怠。”
“另外,秘密通传蒙恬操练步卒车士。坚壁清野,多派些探子探查草原部族。朕不光要夺回河套草原,更要彻底荡平匈奴。朕听那小子说起过,壮年匈奴可都是干活的好手。他们精通骑射,皆是骁勇善战的猛卒。朕要让他们修造陵寝,筑造驰道!刑徒刑满者释放,回去耕地为匠,对秦国也更为有利。”
秦始皇与昔日武安君白起的理念不同。白起几乎是战必全歼,不以攻城夺地为首要目标。而是通过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令他们很长段时间都无力反抗。时代不同,他们奉行的理念有所不同也很正常。
现在秦国要搞基建,需要人干活。调动民力,容易引发矛盾。拉俘虏干活,想来也无人能再苛责。
“唯!“
蒙毅抬手作揖。
这场战事,蒙恬等了太久太久……
蒙氏三代仕秦,至今却还未拼个侯爵。就不说彻侯了,连个伦侯(关内侯)都没有。秦国现在以王氏,冯氏和蒙氏三家为尊,可就他们没个侯爵。
李斯因为官至左丞相,而得彻侯爵位。别看位高权重,实际上只是秦始皇扶持的新的家族势力。毕竟是后来居上,李斯的根基还不够稳固。除开李斯外,也就他的长子混的好些。可其余三宗不同,全都是有着根系旁支。
就说冯氏,冯去疾为当今右丞相,百官之首。爵至彻侯,金印紫绶。可以说,冯去疾就是最尊最贵的大臣,整个秦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冯毋择,爵至伦侯,位列九卿郎中令。
冯劫,爵至伦侯,位列三公御史大夫。
先前卓草还以为冯劫是冯毋择的儿子,后来才知道二人属于是同族兄弟。秦始皇扶持冯氏,就是为了制衡王氏。冯毋择属于是长兄,但能力有限官职较低。至于李斯,则是他用来对付这三族的。
朝堂绝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互相遏制,这就是制衡之术。
蒙氏,也当有个侯爵了。
北伐匈奴,便是给蒙恬的机会。
蒙恬曾与李信联手伐楚,结果大败而归。按秦律来算,这种大败的就是国贼,是要被诛杀三族的。只是秦始皇觉得此战失利与二人无关,主要是后面昌平君切断后路导致腹背受敌。后来蒙恬照旧是担任裨将,追随王贲伐齐。
再后来,便被秦始皇派遣至北郡修筑长城。秦始皇一直都在等个合适的机会,给蒙氏加个侯爵。匈奴,便是最合适的契机!
……
相较于秦国这边,楚南公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他又能如何?
“南公,咱们接下来当如何?”
“先按兵不动,等等看。”
秦国趁此势头,必会抓紧时间操练大军。他准备继续留在关中地区,找些熟人打探些消息。最好是能亲眼看看骑兵战力如何,也好做出应对之策。秦国想北伐匈奴,可没这么容易!
他得想法子,沿路整点绊脚石。就算不帮匈奴,也绝对不能便宜了秦国。这世间不光只分阴阳黑白,还有灰色。
“明白了。”车夫驱赶着壮牛,低声道:“南公昔日曾言,秦国气数将尽。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还说秦国苛政猛于水火,终有一日会因此绝嗣。可自去年开始,秦国得祥瑞与豫州鼎。前些日子祥瑞大熟,咱们在频阳也都瞧见咧,真真的亩产四十多石。”
素来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楚南公,此刻却是沉默了。先前他还说所谓祥瑞是假的,豫州鼎也是假的,无非只是找人仿造用来诓骗世人的。至于亩产五十的祥瑞,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前几日看到后,他就彻底懵了。
这tnd都是真的?
“怎么?”
“南公,咱们机会不多了。”
“不碍事,吾荆楚与百越关系尚可。特别是项梁精通越语,还与那西瓯君长译吁宋有些交情。只要占据百越,秦国就拿我们没办法。如果他们派遣大军,到最后只会因地利而被活活拖垮!只是老夫不明白,秦国怎的突然就放弃南征,选择北伐匈奴?”
其实楚南公算的并无问题,包括范增和吕公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相当的有远见。只可惜,他们的资料库需要更新。因为天高皇帝远,他们对关中知之甚少。特别是卓草的事迹,他们都是在寿宴后才稍微听说了些。
起初他们都不信,甚至是觉得秦始皇捧上去的。这事秦始皇又不是没做过,当初捧许莫负为天赐奇女,那卓草自然也可以。只是随着后来接触,他们方才知晓这都是真的。
楚南公长叹口气。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相当的憋屈。可惜,项梁并未告诉他卓正的事。要不然的话,他心里肯定会稍微好过些。
“终有一日,秦国会付出代价的!”楚南公愤愤然的握拳开口,“只要我们相信,只要坚持反抗,终究是能成功。秦国苛政暴虐,必会覆灭绝嗣!”
“走吧,老夫先睡会儿。”
“唯。”
楚南公从未考虑过苛政这档子事,秦国律法严苛,其他各国就好了?天下间的乌鸦都是一样的黑,他们反秦并非是为了天下黔首,他们想的只是自身利益受损。本来是高高在上的勋贵,转过头来就成了庶民。
他们不反秦,那对得起自己流淌的血?
楚南公闭目养神,吹着夏日凉风,渐渐冷静下来。他想的很清楚,必须得想办法除去卓草这个变数。只有将其拉下神坛,秦国方能回归正轨,那他们才有机会!
啾——
破空声自后面袭来。
楚南公还未反应过来,胸口便被利箭穿过。望着寸许长的弩箭,楚南公当即痛呼出口。
“啊——”
“南公?!”
车夫猛地勒住缰绳,回头看了过去。
“这……这……这是怎么了?!”
“谁干的?”
车夫那锐利的眸子环视四周,却是只有漆黑。
微风吹过,毫无动静。
楚南公痛苦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手里死死抓着弩箭。
究竟是谁动的手?!
“快……快走!”
楚南公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眼前如跑马灯那般,浮现出无数画面。他曾意气风发泛舟汨罗江,与昌平君探讨天下大事。可惜,最后昌平君死了,楚国也没了。八百年楚国,轰然倒塌。画面不住的变换着,很快便定格在方才的年轻人上。
画面重合,楚南公瞳孔猛地收缩。
那年轻人,竟与昌平君长的颇为神似?
难道是……
楚南公睁着眼,重重的落在牛车上。
曾经搅的天翻地覆的楚南公,就此丧命!
……
不远处扶苏自树上爬了下来。
随手把弩机丢至湍急的河水,就当无事发生。弩机是秦国弓弩手用的,他并未使用袖箭。袖箭本身就比较独特,现在还属于是卓草的专利。凭借那短小精悍的箭簇,很容易就能猜到与卓草有关。他便临时用自己身份,找卫卒要了弩机。
相隔五十步远,一箭击杀楚南公!
扶苏望着湍急的河水,却是分外平静。换做先前,他是不会动手的。只因为楚南公是楚国人,而且还与昌平君有些交情。他曾听昌平君多次提及,说是此人精通星象谋略,堪称一代名仕。
只是,他变了。
他是秦国公子,而非楚国。
冷静片刻后,他便纵马离去。他是趁着范增没留神,偷摸溜走。毕竟方才人多喧嚣,就算走失也很正常。卓草说过,现在不清楚范增是人是鬼,有些事还是不能让他知晓。
自从经历过先前的事后,卓草看谁都像是卧底。范增在后世本就是项羽的谋士,同样是反秦势力。天晓得这老狐狸是不是项梁派遣来的,总之留个心眼肯定没错!
扶苏长舒口气,走在这羊肠小道。
黎明曙光划破黑暗,照亮前方的道路。
他知道,他这条路没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