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刑部总算结了案子。
经查证,前医院院使苏乾十二年前误诊余太后一案系遭人陷害,蒙蔽圣听,以致抄家流放,萧显阳奉阴违纵火灭了苏家,违抗圣意,鉴于萧显已死,此事不再追究,但苏家一脉确属无辜,逝者厚葬,苏乾加封一等公,世袭罔替,生者悉数召回京城,恢复其居所俸禄。
二月初一这天,阳光明媚,天气格外晴朗。
何公公亲自带着圣旨来景王府宣旨。
学堂已经开课。
朗朗的读书声一阵阵地传来。
苏衍被杨妈妈从学堂里急急地叫出来,稀里糊涂地接了旨。
在此之前,谢锦衣和杨妈妈并没有把风声透露出去。
她们一致担心事情再有变动,寒了苏衍的心。
何公公走后,苏衍还跪在地上,捧着圣旨,茫然不知所措,赵禹和魏子安龚之皓在学堂里也急得不行,抓耳挠腮地想出去看个究竟,但黎老先生不发话,他们又不敢出去。
观止院也是一头雾水。
丫鬟婆子纷纷挤在院门口往外看。
杨妈妈哭得一塌糊涂,泣不成声,整整十二年的担惊受怕,辗转奔波,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谢锦衣更是心绪澎湃,感慨万千,这一天她何尝不是等了太久太久……还是紫玉上前把苏衍扶起来,苏衍见两人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迟疑着问道:“王妃,娘,我到底是谁?”
刚刚何公公明明白白地说了前太医院院使苏乾一脉是无辜的。
而谢锦衣却让他接这个旨意……他不傻。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谢锦衣擦着眼泪,转身进了屋。
杨妈妈半拥着苏衍跟了过去。
小蝶也闻讯过来打听。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紫玉砰地一声关了门,自从她对景王殿下起了那样的心思,紫玉就不想搭理她了,虽然王妃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但紫玉却觉得是她人品不好,十五六的姑娘了,年纪还小吗?
小蝶吃了个闭门羹。
不好意思再问。
她知道,她跟紫玉,甚至是王妃,都回不到从前了。
谢锦衣很快平静下来。
把苏衍的身世以及苏家被抄家流放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衍哥儿,如今苏家冤案已然昭雪,你是苏家唯一的男丁,从今以后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耀苏家门楣,苏家就靠你了。”
其实苏衍一直以为他是杨妈妈的孩子,来王府后,无论读书还是学医都很努力。
谢锦衣和杨妈妈都很欣慰。
苏衍早已经泪流满面,缓缓跪在谢锦衣面前:“王妃为苏家殚精极虑,谋划这么多年,弟弟此生唯王妃马首是瞻,永世相随……”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本他也可以像魏子安龚之皓那样在京城无忧无虑地长大……
“衍哥儿,你祖父亦是我外祖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份内之事,无需你报答,更无需你感恩,你只需要用功读书,自立自强,重振苏家就好。”谢锦衣扶起他,牵着他的手,走到杨妈妈面前,“杨妈妈才是你这辈子都要奉为亲母的人,你要记住,她对你有救命之恩,当年若是没有她,就没有你。”
“娘……”苏衍跪地痛哭,往日一幕幕浮现在他面前,杨妈妈一直对他视如己出,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他甚至怀疑豆哥儿不是杨妈妈的儿子,慌得杨妈妈也跟着跪下,带着伤疤的脸上全是泪痕:“少爷,奴婢深受苏家大恩,不敢居功,只要少爷从此平平安安地就好。”
“娘,您若是要跟孩儿如此见外,那我绝对不会去苏家,我要跟您回南直隶。”一声少爷叫的他心底泛凉,他喊了十几年的娘亲,竟然把他推到了圣旨上的那个苏家,那个苏家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的家,他不要也罢……
“少爷,您且不可这样说。”杨妈妈肃容道,“您可知道,为了今日,王妃在未出阁的时候就开始谋算操劳,她费了这么多心血,您不可辜负她,奴婢原本就身份卑微,只因有幸做了少爷的乳母,才能在苏家灭门当日带着少爷逃生,奴婢跟少爷虽然有母子的缘分,却终究没有母子的血脉,如今少爷重回苏家,身负重任,岂能再跟奴婢以母子相称,苏三夫人才是您的亲娘啊!”
苏衍转身跑了出去。
“少爷!”杨妈妈慌忙追了出去。
“王妃,这……”紫玉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刚刚还说得好好地,怎么转眼就成这样了……
“也难为衍哥儿了。”谢锦衣叹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事先也没告诉他,他一时半会儿地接受不了也在所难免,等过几天就好了。”
苏衍一向懂事。
不会想不开的。
“也是。”紫玉点点头,又问道,“那怎么跟府上的人解释?”
“无需解释。”谢锦衣坦然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过几天我就让楚王世子找几个人去苏家好好修缮修缮,再找个合适的日子带苏衍去看看,他就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苏衍把自己关在屋里,反锁了门,谁也不肯出来。
杨妈妈在门前好言相劝了半天,苏衍就是不开门。
直到学堂下学,赵禹才带着魏子安和龚之皓到清波院来看苏衍,见杨妈妈在苏衍门口哭得肝肠寸断,三人很是惊悚地看了一会儿,才不声不响地回观止院吃饭。
观止院早就传开了。
说什么都有。
容婉柔和吴嬷嬷从丫鬟婆子嘴里得知苏衍竟然是前太医院院使苏乾的孙子,很是吃惊,她们惊讶谢锦衣胆子太大,竟然提前把苏衍接到了府上来,还让他跟赵禹一同上学堂……别忘了,在这之前,苏衍可是罪臣之后啊!
“太子妃,若是以后皇上问及此事,那咱们岂不是成了同谋?”吴嬷嬷意味深长道,“您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朝堂上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也说不准。
既然十二年前的案子都能被翻出来重审,那日后这件案子再被人翻出来,再把贤太子妃牵连进去怎么办?
容婉柔觉得也是,起身去苍澜院问谢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