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带着程姑姑盈盈走进来。
香风袅袅,环佩叮当。
许是走得急切,程姑姑额头隐隐有汗。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萧太后走到显庆帝床头,泪流满面道,“哀家知道你伤心,可你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哀家怎么办呢!”
“让母后操心了。”显庆帝抬了抬手,何公公忙上前扶他起来,“朕没事,朕只是伤心了些……”
萧太后泣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切不可情之过切,否则,到头来伤得还是自己。”
赵璟桓冲宋温良递了个眼色,宋温良知趣地退下。
何公公则小声对谢锦衣道:“请王妃虽老奴去书房开药方。”
谢锦衣看了看赵璟桓,赵璟桓走到她面前,温声道:“去吧,你就在御书房等我,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好!”谢锦衣依礼退下。
“谢氏虽然精通医术,也不能事事指望她,否则太医院岂不是成了摆设?”萧太后目送谢锦衣离去,看了看赵璟桓,不满道,“璟桓,不是哀家多事,而是你太过抬举谢氏并不是一件好事,今日事发突然,你不让太医院诊治,反而托付于她,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谢氏可否能担当得起?”
“之前我就是太相信太医院,所以太子才出了事,我不敢拿父皇冒险。”赵璟桓从容道,“左砚堂之事历历在目,想必太后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的。”
“左砚堂是左砚堂,而且他已经伏法,此事也翻了篇。”萧太后沉着脸道,“太医院如今上下一心,有什么不可相信的,从景王府到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耽搁了皇上的病,可如何是好,璟桓,事关龙体由不得你自作主张,你记住,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皇上,他是我们所有人的皇上。”
一想到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显庆帝躺在床上不让医治,非得等谢锦衣来。
她就来气。
这也太意气用事了。
“好了,母后也不要责怪璟桓了,他也是太过谨慎的缘故。”显庆帝冲赵璟桓摆了摆手,叹道,“这些天你也累了,带谢氏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儿啊,你可不能再有事了。”
待赵璟桓退下后,萧太后又扶着显庆帝躺下,嗔怪道:“你呀,只会苦着自己,太子的病都这么多年了,太医院早就束手无策,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保重龙体啊!”
显庆帝又是一声长叹:“太子是朕的头生子,朕对他难免给予厚望,可偏偏天不假年,英年早逝,璟桓又深中其毒,魏氏留给朕的两个儿子,竟然都……朕对不起魏氏。”
“哀家知道你跟魏氏情深意重,也知道你对她的两个儿子给予厚望,但这些所有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的朝廷社稷重要。”萧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动容道,“皇上,你不要忘记你这个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哀家如今虽然锦衣玉食,却是半日不敢懈怠,每每午夜梦回,总会想起当年咱们一起经历的凶险之事,哀家日夜祈祷,只盼着你龙体康健,康寿永年,哀家再也经不起半分打击了。”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提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显庆帝神色默了默,叹道,“朕一直感念母后多年来的爱护和支持,若是没有母后,就没有如今朕的一切,朕定会尽快振作起来,不负母后期望。”
他虽然贵为帝王,却也是饱尝过人间冷暖的。
现在想起来,幼年在库房里所度过的那段时光竟然是他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太监宫女们待他慈爱,还时常从御膳房偷点心给他吃,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宫女的余太后不经常去看他,也没告诉他,她是他的母亲,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他是谁,他只知道,他有好多人喜欢着,他的亲人就是那些太监宫女。
可有朝一日,他突然被人从库房接了出去。
告诉他,他是皇帝的儿子。
再后来,他过的便是刀光剑影的日子,随时随地都能死去。
一块点心,一杯水。
都能要他的命!
是萧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萧贵妃在这个时候勇敢地站了出来,抚养他,保护他,带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地坐到了这个位子,每每想起这些,显庆帝都会对萧太后多几分敬重,继而所有有关萧太后养男宠干涉朝政,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萧太后无子,就算她插手朝政,也不过是替他分忧罢了。
因为他知道最终萧太后所有的一切,都会交到他的手里。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萧太后对他的用心。
萧太后好生安慰了一阵子,才带着程姑姑回了慈宁宫。
路上,萧太后舒了口气道:“如今太子已逝,储君之事得尽快操持起来,免得夜长梦多,回头你联络一下咱们的人,让他们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太后所言极是。”程姑姑不动声色道,“只是不知太后想扶持秦王还是齐王……”
“秦王虽为皇上不喜,但终究为长。”萧太后缓缓道,“太子新丧,秦王齐王都会回京奔丧,虽然行程上是迟了些,但那是皇上的意思,也怨不得他们。”
“太后不觉得皇上此举有些奇怪吗?”程姑姑若有所思道,“皇上是最讲究兄友弟恭的,太子殒没,秦王和齐王却都是远在外地赶不回来的,京中只有景王殿下和裕王殿下送丧,倒像是刻意安排得一样。”
而且兄弟俩都是半个月前突然被派往南晋一带,代天子巡视边境。
等他们回来,太子丧礼都结束了。
难道真的是巧合?
这么巧?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萧太后不以为然道,“国事大于天,没人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程姑姑道是:“倒是奴婢多虑了。”
视线尽头,赵璟桓跟谢锦衣并肩远去,举止很是亲密无间的样子,萧太后望着两人的背影,幽幽道:“今儿你也看见了,赵璟桓对那个谢氏实在是太过宠溺和依重,让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在宫里兴风作浪,哀家是不答应的。”
“太后切莫担心。”程姑姑会意,浅笑道,“景王殿下新婚燕尔,对枕边人情深意重,也是人之常情,等他知道他的枕边人心里另有他人,想必就不会如此倚重她了。”
“你说谢氏心里另有他人?”萧太后一脸狐疑。
“正是!”程姑姑趁机在她耳边低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