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媚再想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谈司长腿往后撤开半步，神情一点波澜都没有，戏谑、嘲弄，乃至怜悯同情都没有，有的只是如同一潭死水的平静。
亦媚心肝一颤，很难说自己这会是什么感受。
沈国栋骂完沈淮序，就要过来骂亦媚。
他刚刚叫出亦媚的名字，谈司语气冷淡至极，仿佛在警告那头的沈国栋：“你先和你父亲聊一会，有事叫我，嗯？”
沈国栋瞬间哑火，结结巴巴问：“小司，你怎么在旁边听着？”
谈司嘲弄：“您嗓门太大了，我没办法呀。”
沈国栋脸红得和屁股一样。
还好现在是打电话，要是面对面，这个脸才是真的丢大发了。
他稳了稳心神，冲亦媚说：“你也是，怎么能让女婿听了我们的家丑，既然你现在还在别人家，那等你回来再说。”
亦媚刚想张口。
沈国栋立马挂了电话。
亦媚心里的不安攀升到了极点，沈国栋看似和她有商有量，但能够听出来他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峰。
亦媚唇线抿作一条紧紧的线，抬眼看向谈司，说：“今天的拜访可能只能到这了，抱歉。”
谈司斜斜睨过她一眼，“你爸一直这么凶？”
亦媚心乱如麻，压根没有太注意谈司问得什么，只是本能把家丑遮掩过去，含糊说：“今天他可能也是气急了——”
说完，她向二楼楼梯口走去。
“我先回去了。”亦媚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谈司：“我送你吧。”
亦媚定定看了谈司两眼。
男人眸色黑黝黝的似蕴着暗光，他眉峰压低，疑问神色半挑露出来，又裹上几分轻佻的意思，倒不像是认真想送她的，只是出于礼数随口一说。
不过，她现在着急回家，哪里管得着他是虚情假意。
“麻烦了。”亦媚快步朝楼下走去。
谈司跟在她身后。
在她即将跨出门口，长臂一捞，径直扣上女人瘦弱肩头，带着往左边一拐，“车库在这，忘了？”
亦媚心里早就全是家里的事，哪里记得住这些。
长长的睫毛不停扑朔，她艳红红的唇色随着紧抿的唇瓣染开。
谈司扫过她紧张到不行的模样，淡淡开口：“是他自己当初说的安思敏注资，现在招惹了祸事，怪不得谁。”
亦媚知道谈司说的是对的，但这不代表她在情感上能理解。
抬眼看过一眼身形颀长的男人，她嗓音含霜：“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谈宅所处的地方位于稍微偏远的郊区，这边很不好打车。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这听谈司折辱沈淮序。
谈司眼眸沉冷，凌厉望过亦媚一眼，转身上了车。
亦媚也快到临界点了，但凡谈司再说一句，她都得跟他大吵起来。
指尖掐进掌心，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心慌的情绪。
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秒，鞋底重重踩上油门，跑车引擎发出尖锐轰鸣。
一道闪电开出谈家。
亦媚的身体跟着惯力往前倾，眼看着要撞上窗口，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
她掌心攥紧安全带，呼吸都有点发沉：“你——”
谈司：“我在送你回去。”
亦媚努力沉了沉呼吸，不跟谈司争辩，拿出手机给余芳柔打电话，让她帮忙阻拦沈国栋。
一连几个电话。
余芳柔都没接，可能是去忙了，也可能不在家。
亦媚捏着手机的指尖发紧，指关发白，皓齿紧紧咬着下唇的肉。
齿痕深可见肉。
谈司掀唇冷道：“你家就你妈一个活人？”
谈司说话不好听，却实打实提醒了亦媚。
沈软软这些天一直在家里住着，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沈国栋和沈淮序都不在公司，沈软软大概率也不会再公司。
亦媚翻出沈软软电话，指尖停顿几秒，一咬牙，拨了出去。
沈软软倒是接的很快，“哪位？”
亦媚：“是我。”
沈软软声音须臾淡下来：“有事吗？”
“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亦媚斟酌几秒，主动示弱道：“你能不能上去帮我看一眼，他和爸怎么样了，爸有高血压，他们这吵起来对爸也不好……”
沈软软语气平静：“沈亦媚，你不要忘了，你才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她又说：“你一个外人，打探我们家的情况，合适吗？”
亦媚霎时脸色苍白，握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我……”
沈软软道：“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赶在现在回来，毕竟这一切都是你惹出来的。”
沈软软的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亦媚头上，砸得人头晕目眩。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亦媚开口，沈软软便直接掐断了电话。
亦媚豁然抬起眼睛，眼尾有点发红。
她的声音发涩，却还是勉强道：“我还是会回来。”
沈软软不懂沈国栋生气的恐怖，她却是知道的。
电话掐断。
后视镜里的谈司瞳仁森寒，横过一眼，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方向盘。
“他们这么对你，你也要回去？”
亦媚不可能放着沈淮序不管，喉头挤出一声嗯。
女人巴掌大的小脸折射在镜子前，楚楚可怜，她眼睫垂下一片阴影，神色隐匿于车厢里的阴影处，光影流转间，她的侧脸愈发白弱。
让人莫名不爽。
谈司啧了一声，抬脚碾下油门。
车速瞬间又提了一个档次。
亦媚下意识攥紧上方的扶手，身体紧紧靠在车门上。
马路上的路人都变成一道道虚色的影，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浓缩成了二十分钟。
亦媚从车上下来，脚都有点发软。
胃里更是一片翻江倒海。
废了相当大的力气，她才克制住让自己没有吐出来。
谈司抬手关了侧门，似笑非笑睨着亦媚，“还不进去？”
亦媚回头看过一眼谈司，踱步进了沈宅。
沈宅上下很安静。
佣人看见亦媚回来，下意思往二楼看了眼，上前拦住亦媚。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亦媚没有错过她的目光，冷静问：“我哥呢？”
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一点话来。
亦媚见状，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绕过她，提足往楼上行去。
不论怎么样，她都要见到沈淮序。
佣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挡在亦媚面前，“小姐，老爷吩咐过了，不能让任何人上去。”
亦媚眉头一挑，倒有几分骄纵明媚的影子，眼睫微微垂下来，咬文嚼字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你现在连我也管起来了？”
亦媚再怎么不是亲生的。
她一天没有被赶出沈家，就一天是沈家的人。
佣人缩了缩脖子，正要退下去。
二楼缓缓出来一道身影。
“就算你上来，也见不到人。”沈软软一字一句，残忍重复：“他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