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摸了摸刚才刺下的伤口:“道理我都懂。可是,东宫的女人太多了!吕氏、孔氏,一个接一个地进宫,我根本来不及和爷相处。本是夫妻,他对我的情分,”闭了闭眼,“太淡薄了。就算是有孕那会儿,他也不过是赏赐而已,问都没问几句。连孕妇的忌讳都没空询问,我还以为他今天叫宁院判是终于有心思了。”
银丹小心翼翼道:“太子爷出门的时候奴婢正好端茶过来,听见他好像和陈公公吩咐要去文华殿的静一室找《颅囟经》,这好像是孕妇医书。”
太子妃猛然转头看她:“你听清楚了?”
银丹连连点头:“千真万确!说不定,太子爷就是问宁院判孕妇的事情呢?太子爷喜怒不形于色,心里想什么,怎么会轻易说出来?太子爷上午还不知道宋才人的身孕,叫宁院判问话,只能是为娘娘了。娘娘不要如此妄自菲薄。”
太子妃尚有些不敢置信,嘴角却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些笑意了:“真的吗。”
周嬷嬷趁热打铁:“无论如何,太子爷总归是敬重您的。这样就已经够了。国公夫人上回带了郭家姑奶奶来给您把脉,说是个男孩儿,淑妃怀着六皇子才三个月的时候,她就诊出是皇子了,这本事还能有假?等小皇孙生下来,您还愁太子爷心里没有您吗?”
太子妃摸着小腹,她已经有些显怀了:“妈妈说的是。我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太子爷也会念着我的好。”
木蕖轻声道:“娘娘自己也要养好身子。想想孝端皇后呢。她若是活着,如今不知该有多享福了。太子爷对吕侧妃她们都是平淡,想来也出不了一位贤妃。”
太子妃有些出神:“是啊,本来以为宋才人有多得爷喜爱,如今看来只是一时新鲜,邹才人那么漂亮,爷都没怎么往她那里去。比起孝端娘娘,我算有福气了。”
周嬷嬷悄悄瞪了木蕖一眼。贤妃是什么出身?孝端皇后身边的宫人!这丫头是有什么想头了不成?
太子妃继续做针线,虎头帽上绣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好像真是小老虎的眼睛,栩栩如生。她笑道:“我听你们的。太子爷既然有心思关心我的身孕,他在宫外做什么,我也不必探查了。”
孩子生下来就是东宫嫡长子、皇长孙,她只要稳稳当当走下去,没有哪个女人能威胁她的地位。
何必庸人自扰呢。
……
临池馆中,绍桢靠坐在床上,右手搭在床榻边沿,望着头顶的承尘出神。
宁其仙搭脉多时,收回手,禀道:“夫人身子安泰,胎气也稳当,并无不妥。”
绍桢问道:“可我这两天腿上总是作痛,夜里都有些睡不着,有什么法子缓解吗?”
宁其仙想了想道:“孕妇多少都有些症状,倒是不好轻易用药,我给您开的食疗的方子吧,您先用几日,若是不能起效,再用药好了。”
“好。”绍桢笑道:“听宁大夫说,旁人害喜都要害个五六月,我半点征兆没有,说不定这才是孩子要折腾的。”
宁其仙和善道:“夫人说笑了。”
绍桢慢慢下床,在桌边坐下,请她同坐,给大夫端了一杯茶:“辛苦大夫过来一趟,在这里用了午膳再走吧。”
宁其仙接过,笑道:“多谢夫人挽留。家里大姐儿还在等我回去检查功课,若是晚了,这孩子顽得很,又找了一上午疯野了。”
绍桢有些稀奇:“贵府都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倒像催着男孩儿读书似的。”
宁其仙道:“家里祖传的规矩,若是十五岁通不过考核,就不能再习医了,更不用提进太医院当差。大姐儿还小,正是要我督促的时候,不然等她及笄,后悔也来不及了。”
宁大夫进府给绍桢照顾孕事这么久,张绍桢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起宁府对女孩儿的教养之事,好奇道:“什么考核?非常严格吗?”
宁其仙点头:“是老家主做主考官,这一辈女孩儿多,老家主要看她们的资质、胆识、心性,下一代的家主就从这回考核中选出来了。”
绍桢道:“老家主就是宁院判了?”
“不错。”
“那宁大夫当年考核的时候,不知道打败了多少人,才做得这一代的家主?”
宁其仙笑道:“不敢当夫人这话。我都三十多岁的妇人了,离考核近有二十载,哪里还记得?”
绍桢赞道:“贵府如此,真是善事。孩子习医要紧,那我就不挽留大夫了。”
宁其仙站起身福了福:“夫人还是要照常走动,心情也要保持舒畅。您年纪确实小了些,多走走,身体能长开点,这样才是长远之道。后日再来为夫人请脉。”
张绍桢答应,站起送她到门口:“大夫慢走。”
吃过午饭,外面起了秋风,天也阴凉下来,绍桢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朝小山奈道:“趁现在凉快,咱们这在花园里逛逛吧。”
小山奈便放下手头活计,带着另一个丫鬟跟上。
绍桢慢慢在竹径中走着,花园风景如旧,初观惊艳,看了这几个月,她早就疲倦了。府里建得再大,太子却不准她轻易出府,只有他过来的时候,张绍桢央求良久,他才会偶尔带他出去逛逛。
太子已经半个月没过来了。
绍桢原本不是喜爱出游的人,但是这样被人强制关着,久了还是不舒服。像只被玩赏的宠物一般,只有得了主人允许,才能出了笼子散一散。
腿上又开始酸痛。
每日散步半个时辰,这是宁大夫教她的保养之法,到时候生孩子会轻松些。
绍桢虽然很不愿意这个孩子的到来,但是怀都怀了,她也不可能打掉,堕胎也是鬼门关。只有老老实实遵宁大夫的医嘱办事。
孩子生下来,太子就会放心让她出去了。
绍桢心情不快,更是燥热,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回临池馆时已经是满身细汗。
侍女在净房中准备好了药汤,请夫人沐浴。
临池馆整体的房梁都很高,就像宫殿一般,槅扇因此也拉长了。绍桢靠坐在木桶边上,百无聊赖地玩水。
小山奈笑道:“一会儿夫人午睡起来,奴婢给您捶捶腿吧?也好解解酸痛。”
绍桢点头:“你还有这手艺?”
小山奈邀功道:“奴婢从宁大夫那里学的,都一个月了,总算能出师,夫人来做考官。”
绍桢笑道:“好啊,要是学得好,我给宁大夫付束修。”
伺候她沐浴的丫鬟都笑起来。
药汤是温热的,蒸腾而起的水汽从槅扇中散出去,秋风又从外面吹进来,窗外芭蕉树都谢了,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绍桢盯着窗户看,却忽然发现远处卧云亭中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