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那股味道,居然让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一个人外出旅行时,在山村一户人家吃到的一碗无名面。那面,简陋却至味。
厨房灯光下,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下一碗该做什么。或许,是一种用乌骨鸡汤为底,搭配炖蛋和薄荷叶的轻口味凉面。他要仿佛每一个早晨都重复了无数次,从未改变。厨房里光线柔和,一盏暖黄色的吊灯下,他站在木案前,神情专注地将浸泡了一夜的荞麦面粉与白面以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手中的和面动作像一种缓慢却坚定的冥想。
今天他要做的是一道他心中一直存留着某种敬畏的面——“山雾冷荞面”。
这种面,出自一座偏远山村的传承。用山泉水与山地荞麦粉制成,面色略深,带着天然的灰褐色。他年轻时曾在一处山道迷路,被一对老夫妇收留,那夜他们煮了这种荞麦面,配的是薄荷汤和一只腌制三年的蛋。那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吃一碗面吃得几乎想落泪。
他从小喜欢吃面,却直到那晚,才明白什么叫“吃进去的不是食物,而是被允许安放的灵魂”。
絔毓裔将面团揉好后覆盖湿布,静置四十五分钟。趁着等待,他将锅中水烧热,再取出前一晚煮好的薄荷清汤——汤中除了大量薄荷叶与竹笋片外,还有一点点用乌骨鸡文火炖出的汤头,清香中带着丝丝甘润。他在汤中加入切成极薄的松花蛋片,用极小的火慢慢温着。
厨房窗户半开,早晨的凉风吹进来,拂动案台上的调料纸袋。风中混杂着面粉、薄荷与清汤的香气,像是山野深处捎来的问候。他站在案边,仔细地将面团擀成薄薄一层,再切成细长条,动作如裁布,笔直且利落。
“你总是一个人做这些,好玩吗?”一个声音自屋后院落处传来,随即是一阵脚步声。
是南寻,絔毓裔从前的老友,近来搬回城中,据说是在写一本关于地方饮食的书,久未碰面后偶然重逢,两人又恢复了以往时常打照面的旧习。
“不是为了好玩。”絔毓裔头也不抬,“而是因为,不这样,我会忘了自己。”
南寻推门而入,身上带着一股阳光下的草香,笑着在椅子上坐下,“听起来像个浪荡的老道,靠一碗面定心。”
絔毓裔淡淡一笑,“浪荡不了,只会煮面。”
南寻望向那锅薄荷汤,眼神里露出一点怀旧,“这味儿……我在那座山里吃过。你还记得那对老人吗?男的叫山老狗,女的叫水梅。你迷路那年是我送你去的。”
絔毓裔一愣,随即点头,轻声说:“记得。他们家的狗也吃面。”
南寻大笑,“那条狗比我那时候吃得都讲究。你那时嘴里还嫌苦,没两口就说‘这什么怪玩意’。”
“那是我当时太年轻。”絔毓裔将面条下锅,迅速煮沸,再拎出用冷泉冲凉,“现在反而再没尝到那种苦味了。”
“是味觉变了,还是你变了?”南寻端起茶盏,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