絔毓裔笑了,笑容像是夜雨初歇后,屋檐滴落的一颗水珠,静静的,却充满生气。
吃完面,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那股满足感缓缓在身体每一寸蔓延。空气中还残留着鸡蛋的香,汤汁的余温似乎还在舌尖打转,他仿佛能感觉到那面条正顺着食道滑下,如一条温暖的蛇,蜿蜒进腹,最后蜷缩在胃里,像是要在那儿睡一个安稳的觉。
而就在这片刻的恬静中,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是急促的那种,带着一点尘世的喧哗与焦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破瓦罐,“福老板……来一碗面,我、我……能赊账么?”
福全老爹皱了皱眉,看向絔毓裔。
絔毓裔却站了起来,把手里刚准备点的第二碗面单推了过去,声音淡然,“算我请的。”
那老人一愣,随后连连作揖,泪水混着风尘爬满脸庞。而絔毓裔只是淡淡一笑,坐回去继续喝茶。他知道,这世上,有人为了钱吃面,有人为了情吃面,也有人,为了记得自己是个活人,才吃这一碗热面。
窗外,阳光越来越亮,春意已经上了树梢。风中有花香,有尘土,也有面汤的香气,缓缓漂浮在整条街巷,唤醒了还未完全清醒的市井。
他掏出烟袋,却没急着点燃,只是将烟丝倒在掌心,用指尖揉了又揉,嗅了嗅那股清苦的草本气息,然后随手将烟丝收回烟囊里。他今天不想抽烟。他觉得那股汤香还挂在舌尖,若点上烟,怕是要破坏了这份余韵未消的美妙。
街边一家铺子的木门咯吱咯吱地摇晃着,一只黄猫窝在门槛上晒太阳,打着盹,耳朵却时不时微微抖动,仿佛在捕捉路人之间的只言片语。絔毓裔在猫旁站了站,朝它吹了口气。黄猫懒洋洋地抬头看他一眼,随即闭眼继续做梦。
“你这猫,比人还识趣。”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迈步朝巷口走去。
他不是这片街巷里最显眼的人物,但所有卖早点的小贩、卖布料的掌柜、还有巷子深处那几个吃早茶的老头,都认得他。他不常说话,不多问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却从不显寒酸。有人传他是个游方道人,有人说他是落魄书生,也有人说他是个不成器的武夫。可不管真相如何,每天一早,他准会出现在那家没有招牌的面馆,点一碗汤面,吃得认真如祭。
絔毓裔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那巷子弯弯曲曲,像是一道藏着旧时光的裂痕。两旁是些低矮的民居,墙上长满青苔,屋檐下吊着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巷子最深处,有一处院落,门板漆黑斑驳,门上挂着一块布帘,上书“凉面斋”三字,字体潦草,却别有韵味。
他轻轻掀起帘子,里面是个狭小的庭院,摆着几张石桌石凳,中间一棵老槐树,枝丫盘绕,仿佛撑起了半个天。他熟练地绕过水缸、避开滴水的竹管,径直走进了厨房。